路宝伸手,手背轻轻贴了贴楚洛的额头。黄昏前后服了一剂药,眼下又出了好些汗,是不如早前烫了,却仍是低烧着。
路宝想着小姐这几日为了避开从军中回来的东昌侯世子,在耳房内用凉水一遍遍从头到脚浇透自己。便是病了,也在一面喝着药,一面在夜里继续偷偷冲着冷水。
她和子桂不忍。
却也记得小姐的叮嘱,侯府中的大夫都不傻,真病假病,病得轻重,一把脉便知晓。
老夫人和侯夫人更不好糊弄,若是弄巧成拙,她们日后在侯府只怕更难安身。所以既不能让老夫人和侯夫人心生疑虑,还要熬到东昌侯世子回军中去,才能解燃眉之急。
小姐不想嫁到东昌侯府做妾,又实在没有旁的法子。
好在如今东昌侯世子回军中去了,燃眉之急得解,小姐不用再熬着了。
翌日晨间,楚洛微醒。
出了一夜的汗,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但是明显比早前好转了许多。
“东昌侯世子离府了吗”楚洛醒来,头一句便是问的此事,声音酥软没有什么力气,却是不如早前那般咳嗽了。
丫鬟路宝上前,悄声应道,“昨日黄昏前后便走了,二更天的时候老夫人和侯夫人还来看望过小姐。小姐,东昌侯世子这事儿暂时过去了”
楚洛眉间明显一舒,总算是过去了。
她的生母是洛姨娘。
她的长相随娘亲,却又兼得了父亲和娘亲的长处,模样很是出挑。
但她的模样出挑与旁人不同。
旁人的长相大都温婉大方,中规中矩,即便是温婉中带了些许妩媚,也是婉约占了多数。
可她的好看,是印在骨子里的秾艳妩媚,冰肌玉肤,动人心魄,让人一眼看了便移不开目光去。这一抹风流韵致,旁人便是特意想要模仿,许是都要多年才得其中一二,但她不经意的一颦一笑里,似是蕴含了秾绸艳丽,却无分毫造作。
只是这样的长相美是美矣,但在极其看中出身和相貌端庄的建安侯府老夫人眼中,便是僭越。
簪缨世家的小姐,怎么能生成这幅模样
那是上不得台面地方的女子才想拼命修饰成的长相
所以老夫人自幼便极其不喜欢她这个孙女。
也正因为如此,楚洛自幼便习惯了小心翼翼,中规中矩,诸事同府中的姐妹都不争不抢,在京中也少露面,是想在祖母跟前尽量留些好印象,为日后谋桩好婚事。
但随着年纪渐长,即便她再怎么小心翼翼,低调规矩,也逐渐掩不下一张越渐明艳妩媚的面容,和女儿家的婀娜身姿
但她的长相又太过出挑,她是怕祖母和大伯父建安侯将她许给比建安侯府更显赫的王侯贵胄做妾侍,即便是地位再高的妾侍,再受夫家宠爱,也不是她想要的。
宁做农夫妻,不做王侯妾。
她不想给人做妾。
只是她二月里及笄,亲事至今还没有定下来。
这一趟来东昌侯府,她隐隐觉察何处不对。尤其王氏此番似是待她亲厚,祖母也有意让她多同王氏接触,她让路宝使了些碎银子,才打听到东昌侯世子就这几日便要回府,她忽然猜出祖母和王氏的用意来。
她实在没有旁的法子了,才想着借这场倒春寒,咬紧牙关,淋了不知多少遍凉水,才大病一场,将纳妾之事避过去。
二哥还在替她的婚事张罗,她能做的,便都竭尽全力在做。
她和二哥虽然都是姨娘所出,但因为母亲膝下无子,二哥自幼是抱到母亲房中当嫡子养大的。
二房就这么一个嫡子,父亲和母亲都看重。若不是有二哥照拂,她在府中的境遇只怕还要再难些。
二哥同母亲的娘家,叶家家中子弟走得亲近。
叶家是将门。
将门中人对这些有的无的看得不如建安侯府这样的清贵人家重,二哥是想借叶家的关系,在军中给她寻一门亲事。
新帝登基两年,提拔了不少新贵。
尤其是军中新贵。
这些新贵大多没有什么世家背景,却手握兵权。
二哥是想替她寻这样的亲事。
但在建安侯府这样的世家眼中,这些新贵是眼中钉,肉中刺,祖母和大伯父未必会答应。
楚洛心中清楚,急不得。
急只能自乱阵脚,如今,权且先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她还有二哥帮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