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中的一场小动乱突如其来, 却就这么结束了。郢军将汁绫的亲随挡在了防线以外,汁琮则传来了收兵的命令。

    汁绫万万不料,兄长竟会对姜恒与耿曙下手, 得知事情经过时, 她清楚军队里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部被下了封口令。但士兵们道听途说的,却是真相。

    “为什么”汁绫难以置信道, “你要对两个孩子下手”

    “不为什么,”汁琮说, “我受够他了,他必须死,我看他不顺眼,就这样。”

    “他是你的侄外甥”汁绫近乎咆哮道,“他的母亲是娘的侄女儿他是咱们的家人他不是你的一个臣子、一个士兵汁淼还是渊哥的孩儿”

    “来人,”汁琮知道这个妹妹冲动起来,极有可能真的拔剑捅了他, 吩咐道, “带武英公主下去冷静冷静。”

    “你这个畜生。”汁绫抽出剑, 狠狠扔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汁琮冷漠道, “你也要背叛我了么”

    兵士涌上,围住汁绫, 不让汁绫再进一步。

    “是你背叛了我们。”汁绫沉声道。

    郢军如愿以偿,抓住了雍国的王子。虽然过程稍有曲折,最后还被姜恒跑了, 但姜恒逃掉无所谓, 因为他武艺虽好, 却尚未到能刺杀国君的地步。被耿曙逃掉, 事情就麻烦了。

    屈分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江州,并派出人手,沿黄河搜寻逃跑的姜恒与界圭下落。

    项余回来了,径自入了军帐“一天没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啊,你错过了一场好戏。”屈分说,“把小梁王送走了”

    项余在一旁坐下,说“在去郑国的路上了。”

    屈分说“这么一来,他们的死敌就只有雍国了。”

    项余喝过一杯茶,又起身。屈分说“去哪儿真正的重头戏,明天才开始呢。”

    “去看看王子殿下,”项余说,“如此了得,最终也要落到今日的地步。”

    屈分玩味道“你不会放走他罢,项将军”

    项余说“不,放走他做什么杀人者,最终的结局就是被杀。世间之道,轮回不止,不外如是。”

    屈分看着眼前的信,决定还是润色润色,好好汇报一番自己的功劳。

    牢房内,耿曙眼前已一片漆黑,全身伤痕累累,内伤外患交复,一如回到了玉璧关被擒的那天。

    数年前,他在同袍赴死后,一人守住了玉璧关的关门,面朝上万人的冲锋,竭尽全力,那天他杀了有一千人两千人记不清了。

    但比起那个月夜,他的武功还是进步了,姜恒回落雁后,他比平常更刻苦地磨炼自己的武艺,直到今天,他仿佛隐隐窥见了武道的至高之境。

    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会儿,耿曙却明白到,那天心顿开的刹那,乃是不知多少人一生求而不得的终极。

    哪怕转瞬即逝,却确确实实地抓住了,他这一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昭夫人的声音尚在耳畔回响“用剑杀人者,终得一个剑下死的命。他就该有这样的命。”

    是啊,这就是我的命。

    脚步声渐近,耿曙侧过耳朵。

    “你竟打败了血月。”项余的声音在牢门外响起。

    “他很了得么”耿曙没有问项余为什么现在才来,不救他们就是不救,没有任何理由,他本来就没有责任要施以援手。

    “传说他觊觎海阁很久了,”项余说,“被鬼先生赶出了中原,才在轮台招兵买马,预备有天卷土重来。”

    “手下败将。”耿曙冷冷道。

    “上将军,我们在他身上搜出这个。”手下朝项余说。

    项余接过耿曙身上的油纸包,答道“到外头去等着。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不要看。”耿曙说。

    项余的动作停了下来。耿曙却改变了主意,说“算了,看罢。”

    耿曙很清楚自己活不了多久,也许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唯一陪他说话的人却是无亲无故的项余,于是也难得地与他多说了几句。

    “原来是这样。”项余看完油纸包,依旧封好。

    “你会告诉他吗”耿曙说。

    “离开江州那天,我就说过,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项余答道,“不会再有机会。”

    耿曙说“如果有一天,要辗转让他知道,请你一定让传话的人,委婉一点,不要让他觉得他不是昭夫人的孩子,不是耿渊的孩子,他的爹娘并不陌生,他在这世上,不是真正的孤独一人”

    耿曙像是在自言自语,仿佛做着梦。

    “记得特地提醒他,我们虽然没有血缘之亲,我却一直是他的哥哥”耿曙又说,“他是不是我弟弟,这不重要啊。他就是他,他是恒儿”

    项余忽然说“倒是错怪你了。”

    “什么”耿曙睁着看不见的双眼,说道。

    项余扔进来一个瓶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露出里头的药丸。

    耿曙充满疑惑,伸手去摸,摸到了药,犹豫片刻,项余却起身走了。

    翌日清晨。

    姜恒先是试界圭鼻息,界圭闭着眼,淡淡道“还活着呢。”

    姜恒叹了口气,搜界圭身上。

    界圭又道“别在我身上乱摸,我不是你哥。”

    姜恒充耳不闻“有钱吗”

    “一个银面具,”界圭说,“你爹生前送我的,拿去掰成碎银子花罢。”

    “哦,面具是我爹给你打的吗没想到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得去买点东西,”姜恒说,“预备潜入郢军大营里救人,你待会儿先找个地方,让你养伤。”

    界圭强打精神,提着黑剑掂量,负在背上。

    “你觉得耿渊这小子,更爱汁琅,还是更爱汁琮呢”界圭走上山路,一手搭在姜恒肩上,缓缓走去。

    姜恒心事重重,对界圭的话根本毫无兴趣。

    “汁琮吧。”姜恒随口道。

    界圭说“我看不见得。”

    “你连一个死人的醋也要吃吗”姜恒已经知道界圭对汁琅的爱了,不是朋友或兄弟间的爱,他当真是像爱心上人一般爱汁琅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都说“界圭痴狂”。

    “倒不全是吃醋。”界圭说,“你不觉得,耿渊仿佛阴魂不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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