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萦柔不过是个才回温家半年的弱质女流而已,就算有些微词,安抚几句也就罢了。

    温萦柔乜了温文博一眼,她知道大弟与于斐玉情同手足,却没想到他竟对于斐玉如此信任,以至于思虑甚是不周。

    她凤眼清明道,“大弟觉得此事可行,我却觉得,此事不妥。”

    于斐玉的笑脸一滞,担心她从中作梗,横生枝节。

    温文博倒是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温萦柔知了他的态度,安心不少,才道,“寒冬将至,今年又刚闹了灾荒,强盗土匪也要过年,京郊已经出了不少流民烧杀抢掠的案子,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其他的地方应是更甚,此时出行风险太大。”

    “且此事要往最坏的方向想,若母亲真在途中病情加重,那时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若识人不清,再请了个卖狗皮膏药的来,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依我看,衢州不去也罢。”

    于斐玉算盘打得确是很好,已经有了些原书后期,当了主母后精明强干的影子。

    只可惜她如今才进侯府半年,经历的挫折磨难尚少,以至于羽翼未丰,心思远没有她当上诰命夫人后缜密,眼下的这些伎俩,让人察觉、回旋的余地,实在太多。

    温文博细细听来,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却又不好张口回绝,拂了于斐玉的脸面,只瞧着桌上的那沓文书,轻叹了一声气。

    二人的态度摆在眼前,于斐玉的笑脸再也绷不住,彻底垮了下来。

    以往在温家,温文博向来对她无有不依,如今温萦柔进温府不过半年,他便对二人的手足之情视若无睹起来。

    难道哪怕温萦柔跌落成了民女,也能处处压自己一头么

    急恼之下,于斐玉甚至开始猜疑起来,温母病情如此紧急,温萦柔身无分文却仍旧不肯离京就医

    莫非,她已经与鸿云哥哥牵扯上了

    不行只要温萦柔在京城一日,她便不能安枕一天

    于斐玉又惊又惧,心中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芸角本就是个护主的,眼见于斐玉碰了刺,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斥责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家小姐金尊玉贵,原只用在家里写字绣花,却为了你们温家人路上方便,将这些文书打理妥当,受了多少罪,跑了多少趟腿,求了多少人,你们知道么”

    “且我家小姐把所有的月例银子都拿了出来,还卖了不少釵环,这才凑齐了买马车的银钱。”

    “如今钱也花光了,人情也借完了,哦你们轻飘飘一句,不去衢州了,便让她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那那些银子和人情,你们能替我家小姐要回来么”

    于斐玉恍神间,并未阻止芸角说舌,落入耳中,甚至还觉得有一丝解气畅意。

    温文博面露懊恼羞惭。

    温萦柔内心冷笑一声,这便是裸的道德绑架了。

    于斐玉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瞒着温家人做的,但凡温家人知道,都不会让她做这些无用功。如今却将这些磨难,一味怪在了温家人头上,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为了脸面上过得去,免不了还是要出出主意。

    温萦柔应对道,“于姑娘一片热诚,我与博弟感怀在心,只是此事也并非无解。”

    “马车应是这几日买的,既然用不上了,大可以将其退了,将银子要回。想必卖马车之人,瞧在永春侯府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多纠缠。”

    “过路文书就更简单了。田柳村中便有不少流民,我记得有许多正是衢州人士,他们正愁没有路引归家,只要放风出去,他们定会重金求购。”

    芸角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于斐玉的脸色却越来越沉,只再撇眼叫嚷道,“你说得倒轻巧银子能拿回来,但我家小姐付出的心力和借出去的人情,该如何要回来”

    “你们温家现在的兜里啊,估计比脸还要干净连个坡脚医生都请不起,居然还在这里和我们大言不惭提银钱”

    “小姐,奴婢早劝过您,不要念那一点恩情”

    “若他们真是捉襟见肘、无米可炊了,她哪儿会只卖身去做婢女早就卖身去勾栏瓦舍,秦楼楚馆,夜夜陪寝卖皮肉,将药钱赚出来了现下不过是”

    “啪”

    没料到本正颓然的温文博,猛然起身,甩着膀子,重重冲芸角的面部扇去,满眼血红咬牙道,“贱婢岂敢在我温家撒野”

    这贱婢气焰嚣张,他本就是瞧在于斐玉的面上忍让几分,可决绝容不下,旁人出言侮辱他的血脉至亲。

    当于斐玉觉得芸角越说越离谱,想要敲打时,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芸角被掀翻在地,满嘴是血,吐出了一颗牙齿,这才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

    于斐玉忙上前蹲身查看,眼中垂泪,捂嘴颤声问道,“博弟,你向来温良恭顺,怎么今日居然动手打起女人来了如此行径,岂是大丈夫所为”

    “况且芸角就算嘴快了些,但家中确是困顿,请不来名医了,又不去衢州,难道要让伯母躺在塌上,病入膏肓了再想辙么”

    以往于斐玉在温文博面前落过许多次泪,他皆顺她心意哄着。

    只是这次,他终于拧着眉头,粗声痛道,“这就是跟在你身边的奴婢本就是在好好商量,这贱婢倒口出狂言来了”

    “若你不能管束好下人,任人蔑我至亲,那今后我温家的门,你也不必再登了”

    温萦柔被这场闹剧吵嚷得头疼,遽然起身,朝院门口走去。

    她抬头瞧了眼倾斜的夕阳,只觉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果然,载着张居的马车扬灰驰骋而来,正正好好停在了她家院前。

    温萦柔忙上前相迎,帮车夫摆好塌凳,又伸出素手,去扶那位走下车驾的老者,“张太医,实在幸苦您跑一趟,您当心脚下。”

    张局扶着老腰,吹着胡子将眼一瞪,颤颤巍巍地走下塌凳,“你倒是个不怕颠簸的,马车似箭般就飞出去了,我在后头片刻就望不见了。”

    得了宋楚平的吩咐,张太医虽被颠得浑身酸痛,也不敢休息半刻,一面踏入院中,一面道,“快带我去瞧瞧病人。”

    房门敞着,于斐玉与芸角从内听见了声响,瞳孔震动,彼此对视一眼

    张太医

    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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