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没将这小小凶相放在眼里,语调上扬“哦”了一声,慢慢昂了昂头,“我青竹院岂是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的地方”

    “现在后悔,为时已晚了。”

    这话言之凿凿,听着无半分回旋余地。

    温萦柔憋着一股火气无处抒发,脸蛋被憋得通红。

    但现在不是置气之时,她深呼吸一口,低声道,“二爷金尊玉贵,衣食住行事事紧要,奴婢自知蠢笨,亦身无所长,未曾服侍过贵人,恐惹了二爷腻烦,这才想要申请调离。求爷允准。”

    她听府中的人说,以往那些被塞进青竹院的女子,若是不合宋楚平的心意,短则半月,长则两月,必定会被调离清竹院,又或者赠笔不菲的银子,发落回原籍。

    如今不过提前些,他为何又要扣住她

    宋楚平断不会如她愿,只抬眼瞧了她一眼,淡淡道,“爷向来说一不二,此事休要再提。”

    说罢,便要甩袖侧身离去。

    温萦柔急了。她本就对他心怀惧意,不敢亲近,若再要日日对着他,如惊弓之鸟般活着,那她还不如死个痛快

    她咬了咬牙根,颤着心尖问道,“爷昨夜并未勉强奴婢侍寝,何故要在此事上为难奴婢”

    这声音不大,却激鸣破裂,嗓中含了些颤栗孤勇。

    宋楚平的身姿顿住,眸光一骤。

    她还有胆子提昨夜

    若不是她用了那般下作的勾引手段,他怎会浴在冷水中,泡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能消了

    他扭转头,眼眸中泛起了丝寒光,“你昨夜摆出一副贞洁烈妇脸,坏了爷兴致在前。”

    “如今违逆爷在后。”

    “怎得”他镀步迈下台阶,泰山嶙峋般的身姿倾轧过来,伸臂抬手,掐住了她娇嫩如玉的面颊,眯眼道,“莫非你真当爷是个没脾气的”

    “还是说,你仗着救了老太太一命,有恃无恐了”

    他裹挟着身上独有的麝香味,与满带威胁的话语声朝她袭来,似一头刚睡醒,慵懒着亮出利爪的野兽,混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她不禁一阵腿软,吓得瞳仁微震,他冷峻的面庞就在眼前,竟逃无可逃。

    巴掌大的脸就被他擒在掌中,她眼中泛泪,微嘟凸起的唇部,一张一合道,“奴奴婢不敢”

    她气急之下,骨子里的现代思维作祟起来。

    她方才竟在和他理论

    她为奴,他是主。

    就算没有签死契,他按死她,也如同按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这一刻,她才真正深切感受到古代社会封建制度的荼毒碾压

    她眼中那丝灵动的火苗,似是被土覆过,化为死灰,眼神如摄政王府的下人的已无二般,尽是卑躬屈膝,求饶惧怕。

    她这样颤颤的声调,泪眼婆娑的模样,不禁又让他想起了昨夜

    瞬间,她的冰肌玉骨,她的潸然泪下,她的委屈求全,尽数在他脑中浮现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骤然卸了力,从她的脸颊撤下。

    敛了身上的气焰,似未流露出过一丝情绪般,他又恢复了那个在内宅中,公正严明的掌家人。

    “罢了,回青竹院,听侯吩咐。”

    她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才未瘫在地上,认命低下了头颅,抿了抿唇,“是。”

    *

    银杏知冬,染黄的叶片皆随风落下,没过了几日,摄政王府中的银杏树已经全都光秃,透出些寂寥来。

    慈康斋的东南角的小门,“吱呀”一开,衣着绸缎,头戴珠翠的温萦柔,挂着笑脸走了出来。

    王嬷嬷与另一捧着赏赐,满脸恭敬的婢女紧随其后。

    王嬷嬷拉过温萦柔的手,笑道,“秋兰,你方才同老太太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二爷最近忙于朝政,无暇顾及你,但你大可以主动热烈些,男怕痴情女怕缠,绝非是没有道理的。”

    温萦柔心中冷哼,面上笑得如沐春风,“让老太太挂心了。奴婢一定努力。”

    王嬷嬷好一阵嘱咐,这才将她送了出去。

    温萦柔与婢女一前一后趋步回了青竹院,才走进北小门,堪堪将门关上。

    那名长着吊梢眼的婢女,便将手中盛满赏赐的盘子往温萦柔手中一塞,换了副横眉竖眼的嘴脸,讥讽道,“老太太还指望你获宠呢呸你也配”

    “以往塞进来的那些女子,虽也不受宠,但二爷最多只是不闻不问,哪儿像你这般,直接被贬成了近不了身伺候、最下等的洒扫仆人。”

    “可怜我为了让老太心,居然还要陪你在院外演戏”

    “真晦气”

    温萦柔猛然接过手中的重物,险些将木盆打翻了去。

    她并未计较这婢女的行径,抿唇淡淡一笑,“若非老太太执意召唤,我也不想走这一遭,若春燕姐姐嫌麻烦,今后我一人去即可。”

    春燕是在青竹园管粗使下人的女使,也是是府中从西北一同跟来的老人。

    老太太喜用旧人,因此,有许多处事能力并不出色的婢女,也得了重用。

    春燕不仅是个光有资历的无能之辈,还惯爱给刚进府的新人穿小鞋,嚣张跋扈至极,以往她在慈康斋做洒扫婢女时,便听闻过她的恶名。

    那日,卫钟将温萦柔引至春燕处,暗地里特意吩咐道“不可因此女救了老太太一命,而特意厚待,需严加看管,若有异动,及时上报。”

    卫钟乃是二爷的贴身侍卫,他的意思,便是二爷的意思。

    这么寥寥几句,足以代表,二爷对秋兰甚为厌恶。

    下人皆是拜高踩低的。

    春燕知了宋楚平的态度,以至于她对秋兰极为严苛,半点不如意便要破口大骂一番。

    春燕要看紧了她,又怎可躲懒远离半步

    见她顶嘴,春燕将眼一斜,声调高了几分,“你倒是希望我不跟着,好在老太太面前乱嚼舌”

    温萦柔不想理她,只端好盘中的赏赐,往下榻的宽敞的宅院中走去。

    虽被贬作洒扫婢女,可屋宅与赏赐,宋楚平未曾收缴,她只无比庆幸,不用同春燕挤在一间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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