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湿透,黏腻得难受,也不自觉地发冷,姜声然感觉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极其不真实。

    那里是北城,与此地不过一山之隔,却与这里如同两个极端。

    那里没有这么穷尽视野的天空,也没有这么荒凉无尽的大地,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几乎相互紧挨着拔地而起,每一寸都闪烁或折射出熠熠的光辉。

    灰黑色的公路、颜色深沉的车流、五彩斑斓的人流它们如同一条条汩汩的溪流相互汇入,彼此覆盖,永远奔流不息在钢筋水泥的夹缝里。

    听起来好像繁忙且压抑,但也极尽奢华。

    在这样冷冰冰的外壳里,有看不见的资本所堆砌出来的物欲横流,有自娱自乐或是无病呻吟的生活方式,有一群光鲜亮丽的人。

    不过就在几天前的夜晚,姜声然还住在姜家的豪宅中。

    彼时家里在举办一场晚宴,一群还未真正成熟的少年少女们早已习惯将自己盛装包裹,学着成功大人的模样把盏举杯,谈笑风生。

    她身份有些特殊,没有和那些世家子女打成一片。

    几名女生却主动来到她面前,看着那位正在厅侧台子上拉大提琴的乐手,对她说“姜声然,听姜萱说你也会拉大提琴,而且没日没夜地练习,可刻苦了,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耳福欣赏一下”

    姜声然看过去时,说话者冲她一挑眉。

    姜萱正被那一大群女生围簇在中心,着一身娇嫩又不失低调的水粉色礼裙,裙摆层层叠叠,被设计得极其夸张且繁复,但确实又是那么的好看。

    姜萱闻言,低头腼腆一笑,将一缕卷发别在耳后,一双盈盈的水眸看向她,好像在说是啊,我真的这么夸过你,可以给我们拉一曲听听吗

    “谢谢夸奖。”姜声然轻轻地说,也不拒绝,走向那面小台子上的大提琴手,询问她说“我可以借您的大提琴用一下吗”

    大提琴手停止了演奏,交出手中的琴。

    姜声然取代她坐上椅子,调整好姿势。

    她今天的打扮很低调,长发披散,穿一条紫黑色的长裙。

    不过裙子上有很多细节的设计,毕竟价格不菲。譬如裙摆上有无数晶莹的碎钻装饰,细看时才会发现它们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裙摆又是侧开叉的裁剪设计,此时她将大提琴倚于腿上,不得已露出那一条修长的腿,白腻得让人移不开眼。

    几名女生沉默下来,把盏听她拉起一曲圣桑的天鹅the san。

    这首曲子的旋律极其简单,几乎没什么修饰,却比复杂华丽的表达方式更能突显出其哀婉忧伤。宛如一只黑天鹅,独自浮游于静谧的湖水之上,顾影自怜,凸显得姜声然气质绝尘。

    女生中有的被略略惊艳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有的则完全心不在焉。

    原本想羞辱一下她的想法完全没有实现,反而被她给占尽了风头。

    几名阔少爷被这一小群人所吸引,同样是手执高脚杯的姿态,默默地欣赏。

    其中一人观察着另一人神色,调笑着说“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她是谁”那人问。

    看他还真有兴趣,他朋友却没感到多兴奋,反而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姜家保姆的女儿而已。”

    “这种人也可以在这里么”听说是保姆的女儿,那人果然失了兴趣。

    他朋友答“是因为那位保姆最受姜夫人喜爱,所以她一直被姜家当成二小姐养,没受一分亏待,大提琴也是姜家资助她学的。”

    “而且”

    他朋友稍稍往他那里侧了侧,神秘兮兮地跟他说“你从这里看她,觉得她长得真好看啊,但你去她左边就知道了,她左眼皮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化妆都盖不住,你得仔细地瞧。”

    “”

    “算了。”

    那人终于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倍感扫兴地离开。

    那个晚上,姜声然的“母亲”喝多了,把她叫到她房间,打着她胳膊,又哭又笑地对她说“那个男人终于死了,我可以回去了。”

    又瞪着她问“你跟不跟我走”

    姜声然愕然。

    她知道,“母亲”所说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对“母亲”很不好,总是对她拳打脚踢。

    “母亲”曾说过不下一百遍,要不是她怀孕了,她肯定不跟那个畜生在一起。

    后来“母亲”怎么来的姜家,姜声然不知道。

    但她了解,“母亲”对这里的生活充满厌恶,觉得很受拘束,极其不自在。有的人可能生来就与锦衣玉食没有缘分。

    而且她很好奇,“母亲”这么“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姜家所有保姆里最不勤快的,为什么会最受姜夫人韩姿林的优待。

    如今“父亲”死了,“母亲”想回去,姜声然听说过玉镇的情况,她不愿意。

    不仅是因为物质条件,她也明白,去了那样的地方意味着什么。

    纵然不喜欢低人一等,但她跟“母亲”保证,有姜家的培养,自己以后一定会有出息,能够把姜家投在自己身上的钱还回去,然后彻底摆脱姜家,不给她丢脸,届时也可以回报她,让她如愿回到玉镇。

    但“母亲”不懂这些,也不同意。

    因为她没有这样长远的目光,甚至不怎么为姜声然考虑。她只想回到玉镇,心心念念自己老家的那一亩三分地。

    姜声然渐渐明白,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母亲”,也无法劝动这个顽固的女人。

    思想上的差距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双方永远驴唇不对马嘴。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有哪怕那么一丝一毫的关系。

    看她不愿意,“母亲”就开始掐着她胳膊骂她“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成天在这里,吃人家的有什么意思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不跟我走,谁给我养老你就放任我这个当妈的自生自灭了是吧”

    也因为喝醉而说漏了话“要不是当初和那个老奸巨猾的韩姿林签了协议,今天也不是你这么个丧良心的待在我身边,我早就反悔了要长相没长相,被伺候得活都不会干,但你有这个命吗死丫头片子,马上去收拾东西,趁早和我回家”

    “”

    默了许久后,姜声然尽量平静地问她“你说的是什么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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