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尚还欠了一笔债”

    说到此,她脸上的笑恍惚了下“你如今是伤者,便凑合待在这儿,过段时日,你养好了伤,若再想离开,我绝不拦你,如何”

    郁殊凝眉,似在思索她话中之意,又似在眯眸假寐。

    苏棠便安静等着,眼前的药逐渐温凉。

    “喂我喝药。”少年突然开口,薄唇轻抿着。

    苏棠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端着药走到床边。

    这一次他再未曾反抗,老老实实将苦涩至极的药全数喝了下去。

    苏棠眯眼一笑,从袖口拿出一个纸包“张嘴。”

    郁殊蹙眉“什”

    话没说完,口中便被人塞了一个蜜饯,果核早已被剜去,入口生甜,立即便冲淡了口中的苦涩。

    苏棠将纸包收了起来,眼中如有细碎光芒,静静望着他“怎么样甜吗”

    回来时,路过果脯铺子,终还是进去买了一包。

    郁殊望着她,鼻息间不只是蜜饯的甜香,还有淡淡的女子馨香。目光不觉落在她的脸庞,心中却溢起淡淡的不解。

    怎么会有人在经历那般大起大落的人生之后,仍能笑的这般粲然

    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撕下,安在自己脸上,心里。

    “太过甜腻。”他垂眸,说得冷淡。

    苏棠瘪瘪嘴,将纸包放在桌前,与那包药材放在一块儿“你这孩子好生没趣,”她顺手拿过药膏,神色犹有迟疑,“你如今身子不便,须得我为你上药。”

    郁殊睫毛微顿,继而淡淡道“嗯。”心中,却莫名有些紧张。

    他隐隐想到,以往,她是为他上过药的。

    那时他被以太尉为首的那伙人派刺客刺杀,剑上抹了毒,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死。

    只是他受伤一事不能张扬,他也的确想起了依依,可却从未想过去找她。因为不信任。

    他去了后院,找到了这个叫苏棠的女子,只因她望着他时,眼中有光。

    他看人鲜少出错,她果真对他极为忠诚。

    而她即便不忠诚也无妨,他不会让不忠诚的人,活着待在他的身边。

    他在后院养了半个月的伤,那时,她也是这般,上个药都分外忐忑。

    看着眼前苏棠仍在迟疑的表情,他最终又生硬挤出一句“不疼。”

    苏棠只奇异的望他一眼,挣扎片刻方才道“我即便看了你的身子,也只如长辈对晚辈,不搀私情。”

    郁殊“”

    他撒谎了。

    “不疼”,是谎话。

    初时,她的手若上好的丝绸,轻轻滑过身前的肌理,可当药膏触到伤口时,那丝绸便若利刃,剐着本薄弱的皮肉,一阵阵钻心的蛰痛传来,如被万千毒蛇绕身,死死咬住某块血肉誓死不松口的剧痛。

    甚至肢体也开始不受控的颤抖。

    苏棠也格外紧张,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他身上伤口太多,几处伤势深极,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手指探进皮肉下,也得涂进去。

    尤其大腿根处,更是有几道鞭痕。

    遮掩着重要部位,苏棠几乎眯着眼睛上的药。

    待涂好,二人竟都冒了一身的冷汗。

    为缓和此间僵凝的气氛,苏棠想了想问道“你还未曾告诉我,你叫什么”

    郁殊浑身紧绷着,眼前发白,因着痛,也因着下肢如此坦荡暴露的羞耻,朦胧中听见了她的问题,直觉应道“郁”

    话至一半,却倏地顿住。

    他如今的身子不过十岁左右的少年,任人宰割。他虽不知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可他信不过任何人。

    苏棠似看出他不愿多说,了然颔首“既是姓郁,我往后便唤你阿郁,”她站起身,背对着他,“我已对旁人说,你我二人是姐弟,往后若在人前,你便唤我一声阿姐。”

    阿姐

    郁殊双眸微微涣散。

    苏棠却已走出门去,待外面冷风一吹,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心底,却忍不住酸涩了下。

    之前不过只是猜测,而今终于证实那少年,果真是郁殊的私生子吧。

    他姓郁,他那般在意秦若依,和郁殊如出一辙。

    亏她在王府三年,还曾窃喜他后院独她一人。却原来他早已同旁人珠胎暗结,所幸自己从未袒露半分心思,否则,如今岂不是一场笑话

    一场债。

    还尽罢了。

    苏棠走到水井旁,接了盆水,洗着手上的药膏与沾染的血迹。

    手背上的水泡已经破裂开,隐隐泛着灼痛,浸泡在冷水中,倒是好受了不少。

    方才没来得及关上的院落大门外,一阵沉稳脚步声传来。

    苏棠循声望去。

    穿着黑衣的高大男子正走过,身姿挺拔。似察觉到这边的目光,男子敏锐地朝院里望来。

    待望见她手背上一片红时,男子双眸几不可察的抬了抬,眼中似有明晃晃的几个字“我就说吧”。

    今日,在猪肉铺子,他对她说,她不适合。

    而后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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