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临暗道,莫非这人真就手艺非凡

    陶青吃完一个,见周福临手里还有半个,感叹对方胃小,再仔细看他的脸,轻笑出声。

    原来那番薯在火堆里,皮上都是烧完了的叶子的灰,周福临低头咬的时候,嘴边也沾上了,他皮肤白,那灰黑漆漆的,特别显眼。

    “周公子,是谁给你画的花纹,还挺好看。”陶青假装认真欣赏,指指他嘴边。

    周福临一听便觉不对。他的帕子用来包东西了,也是脏的,又不想袖子,只伸出手在唇边擦来擦去,倒弄得更花了。

    笑,就知道笑,周福临恼羞成怒。

    也许是陶青对自己一贯温柔,他在其面前格外幼稚。这时气极了,干脆扭了头不理她“碍到您眼了,还真是抱歉。”

    忽而耳边响起叹息。

    陶青掏出自己的帕子,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周福临没来得及阻止,她的手连同帕子就碰到了自己的脸,轻轻擦拭,一下又一下。

    “周公子真经不起逗。”

    谁说的他本是高度敏感之际,心神都放到陶青那只手上,下意识反驳“分明是你太爱捉弄人。”

    “好好好。是我的不对。”陶青不同他争辩,专注地盯着他的脸颊,把灰擦干净。

    “周公子。”

    又做甚周福临微微抬头,视线和她的重合,瞧见她乌黑的眸里一汪笑意。

    她说“你的脸在发烫。”

    此言一出,周福临整个人都不好了,那白皙的脸更加艳丽“谁,谁发烫,谁害羞了定,定是你方才拿番薯所致。”

    他“啪”地打掉陶青的手,站起来,背上药篓就往回走,也不等陶青,仿佛在被谁撵。

    陶青摸摸鼻子,我也没说你是害羞啊。

    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她不好再逗周福临,待会儿美人儿真生气了,只好上去哄他“周公子,等等我,这天黑得太快”

    “怎么,你想说我胆子小,怕蛇又怕黑”周福临声音冷硬,他左手捂着脸,这热还没消呢。

    “不是,我怕黑,这不正请求周保公子保护么”陶青装得可怜兮兮。

    想想她那文弱的样子,周福临还真觉得这人可能会怕,一边拉不下面子停下等她,一边悄悄放慢了步伐。

    他可不是担心她,只是怕她在这里迷路,到时自己要担责。

    嗯,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

    天抹上了夜的光泽,两人终于回到了柳巷,这回走的是巷尾,很快就到了胡家。

    同陶青相处久了,周福临对她态度熟稔起来,开了门,对她颔首“我便不送了。”

    “嗯。”

    陶青不好再这里与他聊太久,免得附近住的人家八卦心起,又到处乱说。在她没和周福临确定关系之前,自然要维护他的名誉。

    她从药篓里找出几朵松茸,均是上好的品相,要送他。

    周福临不要“你辛苦寻得的,这药在你手上有用得多。况且我们不过是一个巷子的人罢了”

    他多问了句“你老是做好人,送人东西么”大手大脚的,这松茸能卖不少银子呢。

    “怎会,这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当是我喜欢阿盼,用这熬汤喝,给他补身子。当然,”她说,“同周公子相处,也很开心,我向来对合眼缘的人大方。”

    合眼缘长这么大,还没谁对他说过这几个字。

    “你不觉得我脾气不好”她说和自己在一起很开心,周福临莫名欣喜,又很是忐忑。

    这巷尾的灯笼是坏的,漏风,灯芯点燃,片刻便熄。

    陶青的脸笼在阴影里。她亭亭而立,轻柔声音仿佛春风,抚平人心里的褶皱“我倒是挺欢喜的。”

    “不早了,周公子早些歇息。若是要聊天,日子还长,不急。”陶青还要回去打理背篓里的草药,慢悠悠走了。

    周福临立在风里,老半天才回神。

    她的帕子似乎被自己弄脏了,他想,早知如此,应该留下帕子,替她洗了再还回去。

    关上门,洗漱完毕,胡大爷已经睡下,周福临回了和弟弟的那间小屋。阿盼盘腿坐在床上玩头发,看到周福临,大眼睛直溜溜往他身上看。

    “看什么呢,”周福临捏弟弟的脸蛋,“乖乖坐好,盘着腿像什么样儿,就不能矜持些。”

    他自己性格暴躁,就希望弟弟温柔乖巧,免得长大了名声不好,说不到好亲。

    阿盼抱住兄长的腰“大夫姐姐说过,她定会帮我找个好人家,说能接受我原本性子的女子,才是真心喜欢我的全部。”

    “她是你的谁,为何要替你找妻主”

    那人不过哄孩子而已,周福临嗤笑,“你哥什么人没见过,她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你不信我,倒信她。”

    “大夫姐姐说她走南闯北,吃过麦糠也吃过佳肴。”阿盼给周福临让了个位置。

    等兄长上了床,两人盖上被子,悄悄道“大夫姐姐就对哥哥很好啊,哥哥你对她还凶。”

    “斟酌了再说话啊,小不点。”周福临瞅他,“谁凶,你说谁凶,我今儿就凶给你看。”

    他去挠弟弟的痒痒肉,兄弟俩打闹起来。

    也许是胡大爷家宽广些的缘故,也许陶青的药太管用,也许是鸡蛋的作用,阿盼近日更活泼了,咯咯笑着,小脸红扑扑的“哥哥不凶,哥哥好。”

    “这还差不多。”周福临也玩累了,盖上被子,揉揉肩膀和手臂,准备入梦。

    阿盼抱着他的胳膊睡在一边,又道“哥哥给我找个嫂子好不好”

    周福临一下子睁开眼,目光如炬“谁跟你说的这个。”

    阿盼缩进被子里“没谁跟我说。”

    “没谁说,你会想到这些,往日你不是最怕我给你找嫂子,怕我成亲了不疼你”周福临严厉道,“是不是胡爷爷哄你说的。”

    阿盼胆子小,被吓着了,瘪瘪嘴要哭“胡爷爷说哥哥嫁人了,就有人护着疼着了。阿盼希望哥哥也有人疼,哥哥不会不管我的。”

    “那可说不准,”周福临扯下弟弟的被子,露出他哭兮兮的脸,“我也不是总面面俱到,之前也嫁过,那户人家一开始不也对咱们好,后来呢”

    才几个月,便开始冷待阿盼,嫌他是累赘。多亏他嫁的人忽然暴毙了,否则他才不知,平日看上去没什么事的弟弟,暗地里被人欺负。

    阿盼钻进兄长怀里,瓮声瓮气“这次不会,若有人欺负我,我找大夫姐姐去。”

    他眼睛一亮,“哥哥,咱们让大夫姐姐做嫂子好不好”

    “赶紧睡觉,越说越没正形,人家凭什么娶我凭什么养你”

    况且还有胡大爷,好歹照顾了自己和弟弟不少日子,孤零零的没别的亲人,周福临时打算给胡大爷养老送终的,一娶,就是三口人要照顾,找妻主更难了。

    阿盼擦掉眼泪“大夫姐姐对我们都很好啊,胡爷爷说,她喜欢你。”

    周福临刚打算呵斥,什么喜欢不喜欢,话到嘴边又消失了。想着陶青的一举一动,她上门诊治,迟迟不收诊金,对他们多加照顾,送他松茸,竹林里还给他擦脸。

    她说“温和与温柔是不同的,周公子认为我对你是哪种呢”

    “这东西也不是风刮来的,我只对合眼缘的人这般。”

    “谁说你脾气不好,我同周公子相处很开心呢。”

    “”

    由于陶青平时待人温和,周福临又不知她和别人是怎么相处的,对于陶青是否喜欢自己,竟是犹疑不定。他觉得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心里又不自觉涌起这念头。

    他摸着自己的脸,皮肤又热了起来。

    得,今晚是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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