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

    花翥继续练剑。

    东方煜不允许她因学武落下别的课,也不允许她因为学习落下家务。她便亥时睡,寅时起,困得不行便将在越发寒冷的日子将头浸泡在水中。

    手臂,手腕,膝盖,脚背,身上处处是乌青。看得司马元璋接连说心疼,买来各种贵重的补品与养肤用的蜜露。花翥收下,也还礼。

    “师姐对青玉还真是丝毫不逾矩。”

    “女子本该如此。”

    “师姐只在青玉这里才会恪守女子本分,若不知实情,还以为师姐看青玉与众不同。”司马元璋凝神看着她,怯怯探出手,被花翥躲开。

    “师姐家母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那女子而今才十三,故而两年后再完婚,是太守的女儿。”

    太守杨恩业有三个儿子五个女儿。

    长子杨佑慈,次子杨佑谦,小儿子杨佑俭。

    长女、次女已嫁,定给司马元璋的是三女儿。

    司马家彻底夺下汀丘,养得兵强马壮,杨恩业自然生了拉拢之心。

    “恭喜。”花翥道。

    司马元璋直愣愣看着她,许久才道“师姐,只要你一句话,青玉便推了这门亲事。”

    “为何推掉联姻难道不好”

    司马元璋沉默许久,终转身离开。

    花翥继续练剑,别的课程也没有落下。

    一月后,她接住了丁戜的兵器。

    丁戜恍然,继而大喜。

    买了一壶酒与花翥坐在屋顶看红日沉入汀丘城。

    “猪宝。”他轻声道“我决定从军去司马元璋麾下帮他练新军。”

    “那戮夜阁呢”

    那刻着“戮夜阁”三个字的木板已黯淡无光。

    丁戜笑道“戮夜阁从在木板下刻下那一刻便存在。我会在军中选人,猪宝有了东方先生,在剑术上定能突飞猛进。猪宝,帮兄长谢过东方先生点醒。”

    作为接住丁戜剑的奖励,花翥从东方煜那里得到了一把通体银色的长剑。

    剑身薄如蝉翼,很是轻巧。

    “徒儿谢师父。”

    她给剑取了名。

    素音。

    那是娘的名字。

    “既然小花猪意欲加入这逐鹿之争,今日为师便要教小花猪如何扮男装。”

    花翥闻言,摇头道“我要以女子身份立世。要以女子身份建功立业。”

    东方煜讪笑“喔”

    见他面上满是嘲弄,花翥说起马大夫妻女的死,说起那日在街上与张小太岁相伴的青楼女子。

    “一个受尽屈辱却不争不吵。永安宫中的那些女子,哪个不是这般那两个却死于人之口。众口铄金,真能积毁销骨。就像我娘。”

    花翥面前出现了蔓延得了无边界的贞节牌坊。

    一座。

    又一座。

    贞节牌坊蔓延开,被黑色的雾笼罩,被血色的哭嚎声笼罩。像是一座座坟茔。

    笑,不可露齿。

    行,不可动裙。

    话,不可高声。

    嫁作人妇,若是小门小户还好,若进了高门大户,便一生一世不可露脸,不可见外男,被禁锢于一间走完一圈不过几百步的小院。

    东方煜听得入了神。

    青悠眼中满是惊愕。

    花翥微微吸了一口气,复又说起张小太岁死后街头巷尾都人人称道的都是丁戜,是司马元璋,是那手臂上有伤痕的少年。

    自始至终参与此事花翥都以男装示人。

    故而旁人说起,只道“那个男人”,“这个男人”,“那个少年”,“这个少年”,“这一群英勇少年”。

    从未有人提到,也无人知晓,曾有女子参与了此事。

    是她的错,毕竟装作男子行事方便。

    “可这般似乎是不对的。”花翥道。

    当初在宫中时,她曾问阿翠为何甘愿过这样的生活

    阿翠说反正都脏了。

    她也曾去找那个陪张小太岁在街上游玩的妓女问她为何不为自己赎身。

    那个女子说反正都脏了。

    脏了,便是罪。

    露脸,便是罪。

    女子都这般认为,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离开永安城时花翥说想要帮助更多的女孩脱离苦海。可经过马大夫妻女的事后才觉得此事难如上青天。

    那些女子自己不想改变,她用再多的手段方法都无济于事。

    “我知晓争可以让自己获得说话的权利,也知晓装作男子会让行事容易许多。

    “可若这般就算我功成名就,旁人自会说这个女人若是不装作男人什么也做不到。

    “可若我能以女身份去争夺,或许会有别的女子想她能做到,为何我不能。故而,我一定要以女子身份建功立业,不管那前程有多少艰难险阻。”

    东方煜将手中的茶盏交给青悠,凝神听着。

    花翥吸了一口气。

    我知晓前方有成千的险阻,上万的沟壑。

    我知晓装作男子会让这一趟旅程简单容易。

    我知晓以女子之身入世会遭遇谩骂、鄙视和嘲讽。

    我知晓人心中的恶意与偏见高过山深过海。

    但我依旧愿以女子之身示人,我愿化作那穿云箭射穿厚重云层让阳光可穿云夺目。

    我愿以女子之身加入这一场逐鹿之争,化作钢刀劈开这禁锢女子的牢不可破、密不透风的囚牢。

    或许穷我一生之力也不过撕开一道裂缝,但若我能成为第一个,便能继往开来,一人之力或许只能摘花取叶,可若能集齐千万人之力,便能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变了这不公平的世道

    青悠瞠目。

    东方煜愕然。许久才道“你跟厉风北便会过上极好的生活,跟司马元璋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司马家年纪合适、可与杨恩业结亲的又不止司马元璋一个。跟丁戜也好啊。”

    花翥笑了。“丁戜是我大哥。”

    “哼。大哥”

    “师父,徒儿知晓自己要什么。”

    东方煜冷冷看了她一眼,最终只说了三个字。

    “狼崽子。”

    花翥轻笑,她知道,东方煜应下了。

    天下飞落白雪。

    入冬许久,终于下雪了。

    院中的麒州锦花只剩一些残枝。东方煜说这个冬天很冷,牡丹不冻不开花,来年牡丹一定更盛。

    花翥小心抽出素音。剑身反射着雪光,冷意赫然。她在雪中舞剑,从旭日初升到红日西落,从今年的第一场雪到来年麒州锦花绽放第一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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