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一顶白玉冠如何”尾音轻扬,带点笑意,听上去却又诚恳极了。

    白玉冠,白玉冠,王上加白即为皇。

    全场一片沉寂,继而哗然声四起。这句话讥讽之意实在太过露骨了,天子这是在暗示璟王他反心昭然若揭,已经引起圣上疑心,劝他小心行事。

    可外有敌国邀约,内有天子施压,若他们为璟王,恐怕真是要一怒之下,揭竿而反

    西漠人一片喧闹,听不出这话有几分认真,只觉大燕国君要加码争人了。

    以皇位作砝码黎扬警惕地眯起了眼。

    明辞越跪身下首,抬头长久地凝视了天子一眼,时间太长,长到都让人怀疑这一眼能够直透心底。顷刻后,他表情恢复淡然,一言不发,只双手呈上鹿和吊坠,以行动表达了他决定。

    大燕人各个面面相觑,实在诧异极了,从前只知璟王为人君子,温润隐忍,却没想到他连这般明晃晃挑衅警告都能吞得下。

    纪筝更是心中诧异。

    穿帮了

    给明辞越施压好像失败了,他蓦地烦躁起来,又去环视底下,每个人对自己都是面露惧色,不敢直视,这说明他演技还是在线。

    他要才不是明辞越臣服,明辞越贡品,明辞越忠心

    纪筝忽地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知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皇叔已经不再怕他了。

    他在明辞越眼神中读出了谦恭,读出了坦然,就是读不出惊讶,读不出害怕。

    敬还是有对皇帝敬意,就是不害怕了。

    难道他不相信自己一气之下真会送他一大顶白帽子

    没有了怕意,威胁挑衅都失了效,他不知道明辞越到底还会不会选择走向皇位。

    自己未来剧情,仿佛随之一点点地陷入了一片未知泥潭里。

    纪筝咽了咽唾沫,危机感一点一点在心中苏醒,明明身处大氅之中,却在这猎猎寒风之中全身体温一点点凉了下去。

    他不耐烦地借口乏了要退场,众人连忙簇拥侍奉着他要离去,连带着跪在地上明辞越也起了身要追上来。

    黎婴突然发了笑,清朗笑声在这种场合违和突兀极了。

    “在笑什么”纪筝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只见黎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而转头发问道,“璟王殿下为何这个年岁仍未娶亲”

    这种问题又私密又唐突,却又瞬时吸引了在场全部人注意力。

    连带着纪筝也回头,目光穿越重重人群。

    谁料这一眼,直接冲上了明辞越目光,那目光仿佛已经在原地等候他许久,像是一个诱捕他网罗陷阱。

    眼神交接之际,纪筝心情更为消沉,被戳穿了一般地飞速低下了头,片刻后,只听明辞越淡然道,“不定边疆,无以成亲。”

    不定边疆,无以成亲。

    纪筝小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黎婴微微一笑,不甚在意这种回答,只是推了一下身旁女子,明目张胆地调笑暗示道“今夜红帐,恭候殿下。”

    入夜时分,纪筝怀中捂着汤婆,好似在思考着什么,拖着缓慢步伐绕着营地遛鹿,最后才龟速移动回自己国君主帐。

    明辞越自发地照例佩剑守护,不打扰天子,亦步亦趋,脚步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不远也不近,刚好一臂便能把人拉回怀距离。

    纪筝入了帐,小鹿咬着他袍角跟了进去,明辞越刚要一同进去,却突然被帐门甩了一脸。

    “圣上”明辞越有些讶然。未得天子命令,他不会擅闯,也不会离开,只得静默地立在萧瑟寒风之中。

    片刻之后,一条缝光线缓缓落在了他身上,明辞越连忙抬起了头。

    可这一次,连带着小鹿也被撵在屁股后面赶了出来。

    “夜深了,皇叔请回帐吧。”纪筝像是怕寒极了,只肯从缝隙中露出一个头,“堂堂大燕亲王怎么会连自己独属营帐都没有,说出去又让西漠人认为朕欺侮人了。”

    “可臣是身为禁军侍卫自应当”

    纪筝打断他,“让璟王当侍卫,是朕做错了,回城后你可以自行回府去住,朕会赐你一座新宅,俸禄加倍,也会替皇叔留心亲事。”

    “这鹿一直跟着朕,烦得很,璟王最后帮朕一件事,把它解决了吧。”

    明辞越下意识地抬头要去注视天子眸子,却发现此时逆光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清读不懂,“臣不要新宅,也不要俸禄。”

    “嗯。”纪筝不甚在意地含糊应道,“想站这就站吧,朕不会再强求璟王做什么,亲王帐子就在旁侧,或者”他往远处灯火极亮处望了一眼,轻声,“西漠人红帐和公主还等着皇叔,亲上加亲是件喜事。”

    他说完不等明辞越回复,直接合了帐门。

    之前他曾以为将明辞越留在身边可以看管他,折辱他,激起他逆反之心,没曾想他会这般逆来顺受,性子越来越软,失了距离,失了畏惧,甚至还习惯起自己侍卫身份。

    他忽然轻缩了下脖子,莫名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希望这次做会是对。

    纪筝紧紧望着门前帘帐瞧。

    屋内火炉烘烤,暖香柔柔,外面天空昏红,寒风四起,像是将要下雪,每一扇窗牖上布帘都被风卷飞半空。

    唯有门前帘子一动不动。

    纪筝叹了口气,他知道明辞越一定还立在门口,受着寒风。

    一炷香再等一炷香。纪筝盯着那柱香,强制自己不要去看门口。

    可这香仿佛加了聚能环,一节更比四节强,时间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终于落下了一小拃香灰。

    不行,他还是猛然起了身,快步走向门前。至少他宝贝鹿儿子可不能受了冻。

    路只走了一半,纪筝忽然双腿一软,直直跪倒在了离门口一步之遥地方,意识瞬时开始涣散。

    皇叔

    纪筝猛然睁眼,对上一双琉璃般熟悉瞳孔,瞳孔主人像是被他吓了一跳,瑟缩回去。

    黎婴

    不对,这是那个西漠公主。

    纪筝抬了抬自己明显软绵失力胳膊,发现自己身处昨夜红帐黎婴榻上,而他身上束缚异域红纱竟然和公主身上如出一辙。

    他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怎么也出不了声,连一个单音都不行。

    公主也张了张嘴,冲他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燃尽香坛。

    是方才那柱香

    公主指了指一旁小碗,又指了指纪筝小腹。

    什么意思拉肚子药毒药纪筝费解极了,公主比比划划,怎么也解释不清。

    “怎么了圣上醒了,喝下解药了么”是黎婴进来了。

    公主连忙停止动作,摇摇头,黎婴冷了脸撇了她一眼,她便即刻退去一旁。

    黎婴转头对准纪筝,又恢复了平日微笑,“圣上,臣妾来伺候您服解药。”

    今日黎婴完全恢复了西漠男子装束,一身戎装,乌发编成脑后一条长鞭,马鞭从掌心而出,如毒蛇一般缠绕他手臂盘旋而上,若说女装是艳丽,今日这男装便是男女莫辨异域妖孽。

    偏生他还要自称臣妾。

    纪筝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黎婴已经端着那碗药,上榻,一点点逼近着他,面露愧色。

    “圣上昨夜威风犹存,臣妾甚是想念才冒犯地将您请过来。”他一脸诚恳认错,“臣妾知错了,这是解药,喝了就可以说话了,只不过是榻间小情趣,臣妾又没绑着您,喝了药就可以回去了,还望圣上轻饶臣妾。”

    说完他还绅士地后退半步,自己先抿了一口,舔了舔唇,怕纪筝不信一般补充道“毕竟榻间还是能出声才有趣,圣上您说呢”

    纪筝接过碗,仰着头,佯装要饮,警惕地观察着对方表情。

    看样子应该不是泻药。

    “当初圣上当街策马把臣妾绑回宫,今夜臣妾也将圣上强求带过来,我们已经扯平了。”黎婴垂眸,“喝了解药,我们以后就好好吧。”

    药液缓缓顺着下滑,香气是甜蜜蜜,仿佛真有减轻纪筝喉咙压力神奇功效,已经触到了他柔软唇瓣。

    他忽听黎婴用气声念到,“筝筝。”

    筝筝黎婴不知道他真名,这应该不是在唤他。纪筝猛然忆起,这是那日他昏迷,黎婴撒谎怀孕时,明辞越随口起名。

    孩子难道这个世界真有生子药

    这原书明明不是生子文,他不要当男妈妈啊

    黎婴想要一个孩子,大燕国君孩子,九五至尊血脉。

    纪筝瞬时骇得一口喷出,直接摔了碗,与此同时,外面惊起一阵喧闹打斗之声。

    黎婴猛然变了脸色,站起身,回头剜了纪筝一眼,“人是你叫来”

    纪筝怎么可能唤来,他茫然地张了张嘴,想出声呼救却根本徒劳无用。

    明辞越马蹄高高扬起,直接踹翻了红帐帐门,冷风倏忽灌入。

    面前这阵势像是已经恭候他多时。

    整个红帐之内站满了人,每个都身披异域红纱,脸上罩着大燕风俗绸缎盖头,高高矮矮,体型拢在衣着之下,分辨不清。

    “辛尔烈是想通了要来迎娶我西漠贵女”黎扬把玩着马鞭,站在门旁,毫不生气,含着笑迎接他,“只能选一位,接了盖头就算选中了,选中了公主可以当西漠座上客,若是选中了别人”黎扬眼睛弯了弯。

    无数肌肉虬结西漠人分布在帐子四角,轻佻笑声阵阵。

    明辞越不理会。

    扑通,扑通,是这个帐内没错。

    那声音剧烈而有力,仿若天降神迹,给了他再一次机会,去找回他圣上。

    刚才就不应该退缩,不应该迟疑,不应该圣上一推就走,将他留在虎狼环伺营帐之内。

    心跳究竟在哪

    屋外忽地一阵马蹄乱鸣,明辞越猛然抬头,无数马蹄咚咚声踏在他耳畔鼓膜上,踏在他胸膛心口上,将那个略显孱弱扑通声遮盖得严严实实。

    心跳声跟丢了,他跟丢了。

    “圣上您在哪,唤臣一句,就一句。”

    一股焦躁不安猛然自心底煞起,沿着筋脉四处蔓延。

    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出声,太寂静了,寂静得让他怀疑圣上是否真在此。

    阴沉,狠辣,不择手段灾星,丢掉了圣上心声仿若被放逐山林,再也没有什么能压抑住他,圈禁住他,收敛住他。即便是挥刀一个个去确认眼神,一个个斩过去,他听不到心声人通通杀掉,一定也能够一路斩到圣上面前。

    明辞越猛地对上了一双漂亮琉璃眼,是白日见过西漠公主。

    隔着红盖头,目色朦朦胧胧,他刚起了杀心,就见这女子张了张嘴,冲他摇了摇头。

    明辞越这才明白过来,天子现在说不出来。

    “圣上,看看臣,臣就站在这里。”明辞越穿进人群,目光在无数一模一样红绸缎之间试探着辗转流连,试图对准目光,“只要圣上肯唤臣,臣就一定能听见。”

    他站在静寂中等待。

    “圣上,您想点什么。”

    “想点什么啊,圣上”

    他是害怕,害怕天子已经不需要他,不需要他去倾听了。

    半晌,明辞越深吸一口气,沉声干脆道“臣听见了,听见圣上在唤臣。”

    “明辞越你哄谁呢,老子根本出不了声”

    明辞越

    那声音突如其来,絮絮叨叨,聒噪极了,猛然闯入脑海,又稚嫩又暴躁,险些叫明辞越不敢认。

    小天子在瑟瑟发抖,在害怕,害怕到只能暴躁发怒,实则连心声听起来都带上了哭腔。

    明辞越很少如此放纵自己,不再顾忌对帝星损害,将每个字都捕捉到,刻进心底,又捧出来反反复复拿出来含在唇齿间琢磨。

    他试着朝那声音方向迈了几步,声音果然更大了,“犹豫什么呢,快过来啊,是我啊我啊,这么近还看不出来吗”

    明辞越快了几步,却又听

    “啊不等等等,别过来,别过来,不行啊我还穿着女装呢。”

    女装确是女装,红纱覆玉肌,梅子绕春雪,每一寸暴露在外肌理都漂亮到引得人想去粗暴破坏,去刻下自己痕迹。

    “呜呜呜,刚才还不小心碰了下生子药,不知道这药是真是假,太丢人了,这种黄色腌臜玩意千万得瞒住皇叔。”

    明辞越哦,已经知道了哦。

    迟了他舔了下唇,他听到了,都听到了,去他灾星天象,去他叔侄君臣伦常,他从来都不是端方君子,与其宽纵别人一次次去触碰,还不如让他来。

    他偏要扰乱那帝星,将高高在上天子囚禁入怀。

    “圣上,是臣救驾来迟了。”

    纪筝朝着明辞越眨了眨眼睛,忽然连一句槽也吐不出来了。

    明月真奔他而来了,穿越茫茫一模一样红绸缎,一眼从人群中识出了他。

    纪筝被人小心翼翼地护入怀中,被当作世上最贵珍宝去碰触。

    鼻头泛着酸,他几近全身颤抖地用力推搡着明辞越胸膛,继而又忍不住去握在手心里攥得紧紧。

    心里一遍遍默道“皇叔来迟了,真来迟了,好迟好迟”

    明辞越任由他推搡,一遍遍低声回应,“臣来迟了,真好迟好迟。”

    纪筝咬紧了下唇,无助地吞咽,想要将丢人害怕欣喜感动一并都吞咽下去。

    他曾经以为明辞越是眼前触不可及天边月,此刻却又觉得这人是一束莹白追光,永远从背后照亮过来。

    无论身处何处都会被找到,无论在哪片阴影里都会被那束光亦步亦趋地追随。

    纪筝猛吸鼻子,那柱香药效还在,他说不出话,比划着让明辞越背起他。

    心底偷偷在想,“还是背着好,这纱太薄了,啥也遮不住,抱在前面肌肤接触太多了。”

    随即明辞越便直接将他横抱入怀,托住他小腿弯,半截红纱悬在空中,随着藕断一般白色小腿在空中轻晃。

    纪筝

    这姿势,这装扮都太过羞耻,他把明辞越头扭转过去,心中轻喃“皇叔,别看朕了,都是男有什么区别,朕有什么好看。”

    可越是这样,他面前那束视线越是滚烫,犹有实质,灼得他双颊烧了起来。

    纪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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