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居于莫贺延碛腹地,但在很多年前,有很多商人不畏艰难,专门来此地收购青泥珠,一颗青泥珠,能换十匹骆驼,但这青泥珠转手售到甘州,售到长安,能值万贯。”

    “既然这水里出这样的宝贝,这村子又如何又落败是因为这海子枯竭了,村民们都搬走了么”

    老叩延停下烟枪,不言语,叹了一声“你们等会就知道了。”

    众人不过停下歇息片刻,原想在此多留一阵,老叩延要走,要一行人在白日里赶出金钵谷。

    众人重新上路,老叩延在前路回头,说道“走吧,前头就要出村子了。”

    李渭停下,回头望了一眼春天。

    春天不明所以,一双疑惑的眸子望着他。

    他说“风帽戴好,把眼睛遮住,我牵着你走。”

    她依他的意思将风帽带上,往下拉了拉,挡住了双眼。

    李渭的手乍然抓住她的手腕,透过她的袖口,热度绵绵传来,他握的这样紧,男人的掌心和指腹都有厚薄不一的茧,是粗粝又孔武的触感。

    一行人慢慢的行,马蹄嘀嗒敲在沙壳里,前头的说话声突然就顿住了。

    有人短促的惊叫了一声,又把声音压抑在喉咙里。

    叩延英原本在前头哼着小调,此时也禁不住咒骂了一声。

    “噤声。”是老叩延严厉的喝止。

    连呼吸声和风声也停顿住。

    春天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低声问李渭“大爷,怎么了”

    李渭并肩行在她身侧,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声音却很温和“没什么,我们马上要出山谷了。”

    “是什么东西,我可以看看吗我想看看”她指尖挠挠他的掌。

    “别看,只是一片沙地而已。”

    春天温顺的任由他牵着手,察觉到马儿在往上攀爬,身边有人极轻的吐出一口气,突然掀开风帽,回头望了一眼。

    她的面前,掩埋在沙土中,是重重叠叠的尸体,不知垒叠了多少具,已然风化成干尸。

    半被埋在沙土中,半被暴露在土面上,阳光照射,甚至都看到面皮上的皱纹,山羊胡,一颗颗牙。

    乍然见到眼前景象,瞪大双眼,喉间惊恐闷出一声响。

    只是短促的一眼,李渭将她的风帽又重新盖上“别看。”

    那一瞬间的恐惧如沸水层层叠叠挤在后脊背上,咕咚咕咚挤破,又层层叠叠沸出来。

    李渭牵着她的手,揉揉她的风帽\quot别怕,这些都是村里的村民。“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出了山谷,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离的远远的,才喘了口气。

    “这些村民如何都死了。”

    李渭慢声道“这个村子叫李桃村,村民们是北归的胡人,但俱是黑发黑眼,他们说自己汉将李陵的后代。七八十年前草原动荡,这些村民不愿成被他族驱使,从北方草原一路南迁,想在河西讨一块安身之地。但当时的凉州刺史没有接纳他们,这些村民辗转数地,意外发现莫贺延碛这块海子中的青泥珠,于是在海子旁落脚,靠收集青泥珠为业,和外部换取生存之物,但四五十年前,有人觊觎海子中的青泥珠,想驱赶村民,霸占此地,于是和村民们起了冲突。”

    “他们在此安居二十多年,派人前往凉州府求见刺史,献上青泥珠,想求朝廷援助。但凉州府不愿派军,村民们只得自发抵抗。但终敌不过强敌,全村人全部战死在村尾。”

    “村民们死后,这片海子突然就枯竭了,泉眼全都堵住了,如何疏通都没用,海子慢慢蒸发成了盐碱地,这片曾经绿荫蔚然的山谷也死了。自此之后,莫贺延碛越发难行,这个山谷也没有人会来。“

    “那到底是谁想霸占这个海子”有人问。

    “沙漠里的马匪、附近村庄,朝廷、突厥人,甚至是商人萨宝们。“李渭淡淡道,“利益驱使,谁都一样。”

    这夜停下休息,李渭见春天尤且心神不宁,递过酒囊,她灌了一口,却被辣的呛住。

    他带着笑意“这是烈酒,一口就够,再喝你就要醉了。”

    春天点点头。

    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李渭在她身边,抱胸倚靠石壁,支起长腿,也是累了,懒散道“我守着你,睡吧。”

    她悄声问他“李渭,你是不是来过这儿。”

    李渭慢慢嗯了一声“小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还有沙鸟飞来此处繁衍后代,见海子已空,整日绕飞于上哀鸣,现在,连鸟儿都不再来了。后来围在军里,路过数次,每次来,这里都要再衰败几分,可能再过十年,这个村庄就要完全消失在地面上。”

    他握着一把沙,从指间划走,眉眼生动又寂寥。

    春天一夜未曾好眠,见李渭闭着眼,枯熬着也渐渐睡了,夜里风很冷,她也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并不难闻,大概是尘土、风沙、汗水与男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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