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上牙齿在咬靠近口腔内测的唇肉,以至于她小巧的嘴都皱在一起。津岛修治看她却想到了在画册上看见的圣母玛利亚的图,好像是叫哀悼基督,米开朗基罗的作品现在藏于梵蒂冈,鬼斧神工的技巧将圣母雕塑得栩栩如生,她悲伤难过又似乎充满歉意,今岁止是东洋女性,跟圣母国籍无缘,可此时她们面上的表情,某些更深层次的情感却是完全相同的。

    “我很抱歉。”女人把他揽在怀里,他只能闻到浅淡的柠檬香,再也不能细细揣摩她的表情了,“我真的很抱歉,雅歌。”

    胸膛一起一伏地颤抖,她的歉意悔恨全部浓缩在了两句话之中,纵使知道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津岛修治也感到自己被汹涌的情感洪流卷走了。

    于是他说“没关系。”

    “没关系的。”

    [没有军警能大摇大摆独自进入横滨贫民窟。]

    飞鸟干这行也挺久了,却从来没有到横滨执行任务过,那里是法外之地,派去的只有炮灰与最精英的分子,他很幸运又不幸地处于两者之间。

    太多同僚埋葬在横滨,即便是远离是非之地的军警也听过那里的传说,最先被提及的就是横滨贫民窟,说那里的孩子像野狗,没受到基础教育却精通枪械,往来的黑帮成员都敢射杀,更不用说是外来的军警。

    “他们能分辨出气味。”前辈语重心长地说,“知道你是外来的还是里面的人,里面的人他们会尊重些,如果是从外面来的,除非有人带领,就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他意有所指“有些小鬼太饿了,是会食人的。”

    “他们比东京本地的黑帮厉害多了,论狠劲,九州的同行都不一定能相提并论。”

    说话的老前辈不爱夸耀功绩,为人实诚,飞鸟将他的话记在心里,从来不去招惹横滨的事,哪里想到自己有一天要身穿黑西装打扮成黑手党人,光明正大进入贫民窟

    太宰也换了身衣服,他没穿西装,只是把沙色的风衣换成黑色的,暗色很衬他,这人走路的步调没变化,走一步要蹦跳两三步,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跳舞。

    他大摇大摆地拉开铁丝门,走进去,飞鸟拘谨地跟在太在身后,眼神一刻不离,此一路畅通得过分,各路人躲藏蜷缩在纸箱子里,不敢冒头。

    [太顺利了吧]

    飞鸟都觉得古怪了。

    “看啊飞鸟。”太宰指着巨大的空洞说,“这就是擂钵街。”一年半以前曾在此地发生了不知名的巨型爆炸事件。

    “啊,是的。”

    路过擂钵街再往前走是森医生的店,上次结束谈话后他给了自己一把钥匙。

    “是藤水寄给我的。”森医生说,“他说是还救命之恩的礼物,让我自行处置,扔掉、去寻找宝藏或者送给其他人也行。”他说,“我想想,像我这种精明的人扔掉它是不可能的,但那些物资我也吃不下来,于是我决定交给你换个人情。”他耸肩说,“反正只是三分之一的人情而已,我去仓库看过了,要打开一共需要三把钥匙。”

    太宰问他“那你想我还你怎样的人情”

    “当然是先欠着了。”森说,“未知的欠条才是最恐怖的。”

    “那第二把钥匙”飞鸟问。

    “在我这里。”太宰治说,“找到它花了我不少时间,好在我一向善于发掘宝藏。”

    “至于第三把”

    他们在往回走,擂钵街又出现在飞鸟面前,这条街去年才出现,却已经有许多人居住了,绝大部分人仅支起帐篷,搭建棚屋,也有人用砖头砌墙,还在家门口铺楼梯。

    他停留在一座气派的房屋前,说是气派也不过就比周围的屋子大一点儿,它由砖头砌成,遮风挡雨不在话下,结构却不符合建筑学原理,是外行人搭起来的,如果海啸来了,它一定无法承重,但横滨没有海啸,更何况比起草屋棚屋,它要好太多。

    太宰治弯曲指关节在门上敲三下,嘴里还配音“咚咚咚”“咚咚咚”,极富童趣。

    “小心,太宰先生。”飞鸟不得不提醒他,谁都不知道房门后迎接来人的会是什么,是枪口吗一定是的。

    “咔嗒”门打卡了。

    橘色头发的小孩儿出来开门,他身后是寥寥几支枪,后座力不强,都是儿童与少年举着。

    飞鸟的心揪起来了,他厌恶把孩子与枪放在一起,但世界就这样。

    “谈一笔交易吧。”太宰治把两把钥匙的钥匙圈套在手指里不断转悠,对挡在最前方的孩子说,“我给你们干净的水、保质期内的食物、大量的药品还有少量的枪械,你把最后一把钥匙给我怎么样”

    森欧外送走太宰治。

    他落回旋转椅中,拉动与抽屉相连的圆扣,铁皮抽屉里躺着一堆废草纸似的诊断书,还有本旧的硬壳牛皮本。

    他很忙碌,又对青春期少年心事不感兴趣,这本本子落到他手后,森欧外只一目十行扫过几遍,看他需要的部分,大多数有关情爱的都直接略过去了。

    [一名专业的间谍,合格的军警是不应该留下日记的,日记里秘密太多,除了方便他人几十年后解密当年真相串联出各色故事外,对当时代的人,尤其是作者本身是没有好处的。]

    [光从这方面看,藤水就是个生性浪漫的人。]

    打开本子,扉页上镌刻的话让他忍不住笑了,是嘲笑,是讥讽的笑。

    对于爱情,年是什么既是分钟,又是世纪。说它是分钟是因为在爱情的甜蜜之中,它像闪电一般瞬息即逝;说它是世纪,是因为它在我们身上建筑生命之后的幸福的永生。雨果

    藤水说“我对她是一见钟情。”

    “我真的很爱她。”

    死人活着时的心态森欧外无从得知,但他清楚,藤水从一开始就清楚今岁止是怎样的人,包括她的爱与恨,以及灵魂中的邪恶,想到她当年在药剂学上展现出的古怪天分与热忱,森欧外忍不住笑了,其实今岁止的药剂学综合成绩不是太好,她不擅长研究那些救死扶伤,能让人获得健康的药物,她制作摧毁人的精神与身体要更快。

    [腹部中枪、子宫拆除,还有唯一独生子的死亡,确实是悲剧。]

    [但如果从根源上探究的话,顺序大概是这样的吧]他找了张白纸,又以右手持笔。

    今岁止秘密加入黑手党组织,成为药剂师组织坐大,药物从横滨流出,威胁全国引起军警的注意,派藤水调查藤水成功卧底,捣毁组织组织残余人士报复藤水,射杀藤原雅歌

    他给折断悲剧叙述画上句号。

    “最后一个被报复的人,应该是阿止自己啊。”

    飞鸟连续打了几通电话,太宰治带他找到了仓库,多年不用的小仓库里堆满了木头箱子。

    仓库内很冷,温度维持在3度左右,许多药品要靠低温来维持活性,这里也一样。

    “是的,没错,我们发现了一些药品。”

    “具体不清楚,还要等相关人士来鉴定。”

    “位置就在横滨南岸港口21-35。”

    “对,没错,麻烦你了。”

    他一直在打电话,就占线了很久,中村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直打一直打,才终于打通了电话。

    “中村啊,有什么事”他恍惚间记得自己刚才看见了32通未接电话,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怕出了什么大事。

    “飞鸟前辈。”听筒另一边的惶恐之情扑面而来,“草间失踪了。”

    “什么”

    “我去了他家,去了任何一个可能能找到他的地方,人都不在。”中村磕磕绊绊,“用系统调查了他手机最后开机的地点,是在南湾边上。”

    “”

    飞鸟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太宰“太宰先生,您之前说,对罪犯的身份有头绪了”

    “不仅是有头绪。”太宰治说,“可以直接说是,知道是谁了吧。”他顿了一下说,“不过草间肯定是没救了。”他就像是听见两人的对话,但飞鸟知道,太宰一个字都没听见,他离得太远。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在见识过太宰非人的智力后飞鸟对他说的话已经全然相信了,于是草间也就被判了死刑,这让他十分不能接受,“你早就知道吗”

    “不能说早就知道。”他说话时全无推辞的意思,只是很薄凉地叙述,“精确到时间的话,是在前天晚上发现的。”那时候草间还坐在办公室里。

    “你为什么不提醒他”飞鸟忍不住问,“你就看他去送死吗”

    “对啊。”

    两个字的份量太轻了。

    “就算我去提醒他也没有人会相信吧,那几个人都认为我是怪胎,你没听见他们的议论吗,飞鸟。”太宰说,“贸然上去提醒只会被当成挑衅,当事人心里发虚不可能承认,相反会报以老拳来彰显自己的愤怒,最不济最不济也会同汪汪叫的野狗一样不断嚎叫,喊得越大声就却有说服力似的。”

    “日本人从来都信奉不要给他人添麻烦,也可以写作管好自己就足够了。”他不再沉默,在太宰心底深处流淌的声音终于钻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他只是喜欢当看客,少年时代免不了插足点评几句,其他人难以置信又愤怒到扭曲的表情似乎能抚慰太宰的心,成年以后却不免认为那是低级趣味,于是把多数话憋在肚子里。

    不说却不代表没有,泄洪只需要一个契机。

    “更何况”

    太宰说“他去送死,与我有关系吗”

    [修治君说去找监护人了。]

    佐佐木很担心津岛修治的安全,他回头去书店找了他两次,一次在一次不在,发现孩子跑了后就赶忙给他打电话,忙音三声后立刻接通,孩子的声音尚且清脆悦耳,他说自己去找监护人了让佐佐木不用担心。

    佐佐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于是他给太宰治打了通电话,那人说“修治君很安全,就随他去吧。”

    他倒没说孩子在不在自己这里,只是听到“很安全”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了,佐佐木还念叨着“太好了”,就下班准备去赴秘密的约会。

    他收到了读书会的地址。

    在收拾自己时佐佐木想到了津岛修治的话,他对自己的配枪看了许久,心中一遍又一遍转过那些在脑海中响警铃的诡异之处。

    [是带还是不带]

    他没想好。

    10:00

    今岁止准备打开大门,她面上陈年不化的坚冰终于消融了。

    “你来了。”

    [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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