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任何一人的葬礼她都不可能这样穿过去,但太宰说了,他喜欢美丽的女性,女孩子穿得漂漂亮亮会让他更快乐,以至于他自己参加别人的葬礼也从来不西装革履,更多穿着黑风衣。

    于是他的葬礼上,别人也要那么穿。

    墓园的位置选了很久,有人说葬在津岛家的地方,但胖胖橡胶说他恐怕不想安眠在那,太宰的朋友们讨论了半天,觉得要跟正田宏义葬在一起是最好的,可惜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人的尸体收在哪里,也有人说回静冈好了,但太宰似乎又不是静冈人。

    到头来绿谷出久坚持说“请让他葬在英雄碑。”历史上有头有脸的英雄人物都在那,欧鲁迈特早就在英雄碑预定了一个位置。

    当抛弃了那些对太宰的憧憬,因自卑而产生的裹足不前之后,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太宰治究竟是怎样的人,连带着对自己的判断也变得不容置疑起来。

    绿谷出久笃定说“他会同意葬在那的,起码不会不愉快。”

    “他是以英雄的身份逝去的。”

    “真难办啊。”面对绿谷他们的要求,官员却说,“英雄碑是对外开放的,因此每位葬在其中的英雄都必须有相应的功绩才行。”他注意到了英雄们不太对劲的眼神,赶忙说,“倒不是说津岛修治君”

    “是太宰。”相泽消太说,“是太宰治。”

    “好吧。”小官员缩了下脖子,他显然很害怕,“太宰、太宰治君。”他喘了会儿气,才得以接着传达上级的指示,“就太宰君的功绩而言,到底是救了整座东京,绝对是能够被葬在英雄碑那里的,但是他的国民评价,却还不是很好。”他讲,“我们虽然安排了24小时巡逻,但游客是防不胜防的,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事,公信力不足的英雄被葬在那儿,然后墓碑被人在夜晚涂鸦,如果太宰君葬在那里的话,肯定是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的。”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仇恨他的人不少。”

    欧鲁迈特也在此次会议中出场,他的身体很差,说一句话就要喘息三四下,因此也没有人敢打断他的发言“那你们的处理方式是”

    他清楚官僚的作派,既然说可以葬,肯定是可以的,只是看怎么操作。

    “先下葬,但不刻碑。”小官员说出了惹人生厌的话,但他也只是上级的传声筒,“我们是这么考虑的,等到太宰治君的恶评淡去,再刻上他的名字。”他露出了个略显讨好的笑容,“你们看怎么样”

    这侮辱本不能被人接受,哪里知道小庄速编辑在整理太宰的遗物时竟然在桌上发现了遗书,连死后的事都预料好了,当然提到了英雄碑的事。

    “刻字就交给以后的人吧。”他留下了一句调皮话。

    [这混蛋,竟然连自己的墓碑都计划好了。]

    葬礼在一个艳阳天举行。

    天气实在是很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灿烂的阳光冲破稀薄的云层,连人心底深处的那点儿黑暗都能驱散。

    这实在不是悲戚的一天。

    心野长枝本以为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少,会开得像小型聚会,结果却发现,来的人一点也不少。

    她和小早川明美算一派的,但是后者前几天就来东京了,还有绿谷出久一众雄英的学生,相泽消太等雄英的老师,歌利亚带来的崇拜者,渡我被身子之类的敌人连带着上杉潜幸之流的政客都到场了,首相先生还来兜弯。

    [可真是大场面。]

    她陡生出一股不满,想要掀开灵柩对着衣冠冢大喊你这个骗子,不是说自己朋友很少没人牵挂吗现在在这里的难道不是人吗

    欧鲁迈特都来给你送行了

    因此盛况,英雄碑今日不对外开放,若有游客来了,准会惊于是有什么大英雄逝世了,才会有这么多人到场。

    在场的人中有一半是心野长枝不认识的,另一半她认识,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与一没见过面的青年正面撞上了,他们都拿着太宰未公开的手稿,要上去致辞。

    两人打了个招呼。

    “我是明田优二。”那人说,“我被托付出版太宰老师的最后一本书。”

    心野长枝说“我叫心野长枝。”

    “是长枝山竹的长枝”

    “是那个长枝。”

    两人沉默了。

    “正巧。”明田优二说,“我是以爱之名中可怜的前男友优一。”

    心野长枝眼神一下子变得怜悯起来“出版太宰的书可不容易啊。”

    “所以他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明田优二说,“怎么样,要不要把你们的通信集也给我一同出版了反正一本也是难,两本也是难。”他又加上一句话说,“但你要是不想的话,就当我没说,毕竟我前女友走之前,把与太宰交互的信件全都烧掉了。”死也不留给你们,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不。”长枝却说,“请帮我一起出版吧。”

    “我希望他们知道,太宰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心野长枝站在衣冠冢的边上,逡巡一周,台下的人太多了,他们都是与太宰有联系的人。

    “我是心野长枝。”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长枝山竹中的长枝。”

    她无比平静地说“太宰治是一名自私自利的胆小鬼,是个大混蛋。”

    “但我很想念他。”

    “非常、非常、非常地想念他。”

    ***

    一月。

    明田优二。

    他瘫坐在电脑椅上,给自己点了根烟。

    出版社是玩票性质的,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背靠资本,总会给自己找点乐子。最开始是制作标本,后来难免有些作奸犯科的污事,好在及时停手,洗得也够白,到现在都未东窗事发。

    太宰大概是早就想到后来发生的事,他的死会把最后一本书推上风口浪尖,但是朝日文库不会愿意出版,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文库都不会,小文库是想要博人眼球,却也要考虑下政府的威能以及读者的反应,最后苦差事就落到他头上。

    一个月了,光是整理那些随性的稿子,就忙得他焦头烂额。

    “所以你喜欢的是什么”太宰曾经问他,“是标本近乎于永恒的停留,还是在生命被扼杀瞬间的壮美”

    明田优二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会选择都要。”他又说,“虽这么说,一瞬与永恒,其实是无法兼容的。”

    “不啊。”太宰治却跟他绕些玄乎的哲学念头,“精神可以是一瞬,也可以是永恒。”他说,“就像是一本书,当你想起他的时候,你就拥有一瞬,而在书籍流传的时间内,它就是永恒的。”

    明田优二看他一眼,觉得很无趣。

    “你想说什么”

    “帮我出本书吧。”这是在作品签售会后说的话,太宰说,“我会让你知道,一瞬和永恒是能够共存的。”他说,“通过我自己。”

    明田优二觉得太宰这人很坏,坏得出奇,坏得要死,借助自己对他暂时的趣味甩了个大摊子过来,把他悠闲的生活都搞得乱七八糟,偏偏他还知道自己不会拒绝,哪怕是为了最早读到太宰的书。

    他正沉浸在回忆里,尼古丁总能帮助他想起一些过去的事,这对明田优二来说是种独特的放松途径。忽然,门外传来彬彬有礼的三记敲门声,他懒洋洋说声进来,于是门把手就被转动了。

    一模样略成熟的妇人进来,她面无表情,动作却灵巧。

    “怎么样”他问道。

    诗小姐说“二次审核吧。”

    诗小姐是在作品签售会上认识的,她排第一个进门,当时明田优二就觉得她看太宰的眼神很不正常,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现在他们又被同时委托了出版作品,她带着大批的资本以及弯弯绕绕的关系加入进来。

    当被问到两人是如何认识时,诗小姐沉默了,她说“我早就该是个死人了。”坚枪英雄的枪穿过她的胸膛,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活着,结果她却醒来了。

    “哦,是吗。”明田优二只能干巴巴地回话。

    他觉得这女人很不正常,但两人共事得却不错。

    明田优二把自己的脖子从椅子顶端拽起来,他向后仰,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随后站起身来活动全身上下每一块骨骼。

    “开始工作吧”

    那本尚未成形的书,静静躺在他的桌面上。

    生而为人,这是书的名字。

    至于是幸福还是未幸福,悲伤还是未悲伤,痛苦还是未痛苦,失格亦或是未失格

    那都是太宰的事。

    明田优二曾经是个很坏的人。

    但他现在只想做一个好编辑。

    [我只是想让更多人了解你,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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