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 佐贺,22:30 。

    英志留在福利院中过夜,这是他的老传统了, 寒暑春放假回来时, 都要感受一把童年时的感觉,随后再回他的租房里。

    他的租房在佐贺市内,往返福利院需要两个钟头。

    晚上九点过后, 孩子们陆陆续续上床睡觉,前来活动的高中生们也得到了片刻闲暇,东大附中的女生宿舍不外乎一片抱怨, 说是手指上的皮打皱了,浸泡水时间太长了,胳膊酸了腿酸了。

    说着说着, 言辞也变得越发恶毒起来, 跟在福利院长身后的心野长枝也被提出来,像是被扔进油锅中的食材一样,反复煎炸烹饪。

    “那个女生,是叫长枝对吧, 一直跟在院长身后陪笑,好恶心。”

    “对我们就摆上副训斥的嘴脸, 她以为她是谁。”

    “话说有人一上来就介绍自己的名字吗姓氏是什么, 是在套近乎吗”

    “这就是所谓的八方美人吧, 迎合每一个人, 甚至连职场性骚扰都能忍耐的女性。”

    “哇,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自己愿意的。”

    [真恶心啊。]

    小早川明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实在是太恶心了。]

    她双手抄起软白的枕头,盖在脑袋上,她没有太多的讲究,什么被褥枕头用的都是福利院的,枕头被浆洗得很干净,鼻息间尽是读作太阳写作螨虫烤死的阳光味道,小早川明美很喜欢这种味道,在阳光灿烂的好天气里,她会把枕头抱到院子里烘烤。从小小的枕头中,可以看出福利院的人有多么用心。

    她向来厌恶背后传些别有用心的流言蜚语,即便知晓嚼舌根是人类的天性,在传话途中添油加醋,说些对人格有侮辱的话,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但我要是严厉地制止她们,又会怎么样呢]结果她已经很清楚了,将顶在脑袋上的枕头抱在怀里,翻了个身。

    [恐怕是表面上讪讪地不说话,等到我不在了的时候,又像是蟋蟀一样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吧,然后被诋毁的对象中不仅没有少了长枝,还会多上我。]

    即便是再厉害的,太阳一样的少女也有自己的心事,正如同日光底下的阴影一般,她几乎是带着客观的第三者冷漠表情在心中默想。

    [我被如何诋毁倒不是什么事,反正从幼稚园时期开始,叽叽喳喳的雀鸟就跟在身后不曾停过,但是无用的重复劳动,多多少少有些厌倦了。]

    她不由回忆起太宰君书中的内容,只要是他的读者,多多少少承认自己会被书中的某些句子触动,偶尔,午夜梦回或者看见荒唐事的时刻,便会回想起书中的句子。

    [女性经常是可爱的,也是可恶的,尤其是她们聚集在墙角以手遮面说人闲话的时候。那时她们的脸上往往会带着微笑,真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捧着黑匣子的潘多拉,在笑语间放出了瘟疫与疾病。当然了,男人也会这样,世上热爱捏造网罗流言的人大抵一样可恶,但又有谁能逃离恶心的人世间

    我常常把死亡的静谧挂在嘴上,就是这个道理。]

    那篇文章的名字是什么,好像是男人们女人们还是男孩儿们女孩儿们不管怎么说,都是这一类的名词。

    因为总是记不起书本的名字,小早川明美变得更加烦躁,她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班上的女生还没有睡,看她起身都顿了一下。

    “怎么了,明美酱”

    有女生讷讷问道。

    “我有点渴了。”她说,“我准备去倒杯冰水。”说着便脚踩楼梯从二楼下来。

    宿舍里的所有人都在向明美行注目礼,暗处,一双双眼睛盯着她看,与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一样。

    畏惧的、信服的、厌恶的、嫉妒的,总之什么眼神都有。

    她当没有感觉到那些视线,利落地向前走,寝室的门被推开,然后又关上,咔嚓一声过后,一道门隔出了两个世界。

    沉默的寝室恢复了喧嚣。

    “吓死我了。”一女生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我还以为小早川要发火了。”另一人说,“她好像一向不喜欢其他人在背后议论人。”

    “哎,有吗”

    “上次我说隔壁班的浅上好像整容了,她的表情不就很一言难尽吗”

    “不过这样议论好像确实不太好。”

    “哎,你不是吧,刚才不还说得很开心吗而且小早川只是喝水啊,也没有说些什么。”

    “嗯嗯”

    气氛确实没有刚才好。

    九州,佐贺,22:40 。

    心野长枝有入睡困难的毛病。

    说是毛病,不如说是长期过黑白颠倒生活留下的后遗症,还有各种心理创伤,人生经历丰富成她这样,想要过得多么健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睡不着的夜晚,有的时候她会选择听听音乐,看看视频,看看书,等到了九州之后,就多出了一项新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在旷野上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佐贺福利院在郊区,四面都是田野,她走在清冷的夜光下,想到了太宰的那张脸,表情就不由自主变得古怪起来,以“气不打一出来”称呼更恰当。

    “那家伙,真是开什么玩笑。”她对着空中挥拳,“说什么太巧了,虽然我没有跟他说过是在哪家福利院做义工,但以他的脑子还推理不出来吗今天早上忽然下我一跳有意思吗差点就失态地叫出太宰老师了。”

    她的拳头相当有力,像是挥出直拳似的打了好几下空气,风被破开,包裹着他的拳头。

    “长枝酱长枝酱”不远处忽然传来游魂似的声音,心野长枝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幻听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她对着幻想中的太宰影子挥拳时,听见正主若影若现的声音,也是很正常的吧

    “长枝酱长枝酱”声音越来越大,呼喊得越来越有节奏,这回就算是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了,长枝被迫抬头,四处寻找着太宰的影子。

    这里的田是水田,水田的底部是淤泥,她一路顺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了下半身子现在淤泥中的太宰治。

    “你在做什么,太宰君。”说话的时候,已经有连续几个十字绽放在她的额角上了,仿佛太宰治不给出合适的理由,她就会把对方的脑袋也按到淤泥中清醒清醒一样。

    “我在自杀啊。”他说,“前两天看过一种新的死亡方式,就是说古时候的高僧啊,在死前都会把自己封在木桶中,庇护的村民在地底挖一个大坑,随后把桶放在里面,从上往下填淤泥,等到人被淤泥淹没后再停手,高僧被在地底封存一个月,要是愿力足够强的话就会成为肉身佛哦。”

    长枝一脸冷漠地说“那请你安静地去死。”说着就要离开。

    “我当时听说的时候,觉得好厉害啊,这种自杀方式,但等到进入淤泥坑之后才发现,人被困在泥土中其实非常痛苦哦,而且现在因为下半身都陷在稻田中了,不能往上也不能往下,就更难过了,”他说,“所以长枝酱,摆脱你把我拉出来吧。”

    最后,一脸冷漠的长枝还是把太宰弄出来了,而且为了不给当地的农民添麻烦,两人还拿着铲子,一铲子一铲子把坑洞填上了。

    [我就不应该散这个步。]

    太宰的裤子很脏,他直接脱下外套,将其当作毛巾,擦干净了脚和小腿,裤子直接卷起来一大截,皮鞋被提着,骨节分明的脚踏在柔软的九州土地上,竟然也挺舒适。

    两人走路的姿态都很轻盈,猫一样,没留下丁点儿声响,等进了福利院后,长枝悄悄对太宰说“我们那里有职员用的浴室,我带你去。”

    “哇,真贴心,长枝酱。”

    [你以为是谁害的。]

    想要到职员用的浴室,必须要穿过院长在的办公室,快十一点了,灯还亮着,长枝轻轻地“咦”了声。

    [真奇怪呀]她想。

    跟作息颠倒的青年人不同,院长的年纪有点大了,正是最爱养生的年纪,平日里一个劲强调早睡早起以及做国民体操的作用,吃饭更是口味清淡,几乎每一天他都在十点钟准时睡觉,即便在佐贺福利院呆了没多久,长枝也摸清楚对方的生活习惯了。

    她正想着是绕路还是驻足,就察觉到太宰神秘兮兮地拉了拉她的衣角,两人一同闪到门后面去了。

    “真让人为难啊。”屋内灯光摇曳,院长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膝盖上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物质条件虽然够了,但是精神上这些孩子却依旧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已经有很多孩子向我表示,不大想去上学了。”

    “在学校受到欺负是普遍的常态,尤其最近的局势也不大稳妥,学校里加强了对个性的管控。”他说,“人的个性都是遗传自父母,这里的孩子大多是敌人的后裔,个性也很具有危险性,再考虑一下背景”

    “那些不愿意去学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英雄失格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浮云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浮云素并收藏英雄失格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