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莲生到张记出工,他酒醒了,拉耸着脸,还戴着寒冬腊月都不屑戴的耳罩。

    “师哥,你怎么了”蒲郁关切道。

    “长冻疮了。”莲生苦笑。

    “啊,要到四月了,还会生冻疮的”

    “倒春寒,最残酷呐”

    蒲郁若有所思地点头,打开版房的门。她一手捂鼻,一手散开空气中的灰尘,走过去开窗通风。窗户的锁扣锈了,要使很大的劲儿才掰得开。

    这时,莲生忽然说“其实师父带我去去四马路了。”

    以为师父们说笑来着,没想到会行动。蒲郁不相信似的确认,“你真去了”

    “去了。”莲生情绪低落,“还碰到吴先生,我讲了胡话,耳朵被师父揪出冻疮来的。”

    蒲郁指尖一下卡在锁扣缝隙里,“吴先生”

    “你不记得了,吴先生。”

    怎能不记得,凌晨看她笑话的人,却是从那四马路回来的。亏她还祝好梦,醉生梦死去罢。

    她使劲把锁扣掰开,说“不记得了。”

    莲生奇怪道“诶你还理直气壮了”

    听见版房外的脚步声,蒲郁有了理由终止这个话题,比噤声地手势说“师傅们来了。”

    同一时间,吴祖清来到冯公馆。

    司机把满手的袋子交给冯家的佣人,开车驶离。时间差不离,吴先生让他返回去接送蓓蒂小姐上学。

    上门拜访,早前打过招呼的。但吴祖清在客厅等了半晌,冯太太才款款出现。太太一贯得体,画了淡妆,眼里的红血丝方显露疲态。

    冯太太解释说“你伯父将才睡下,不好叫醒他,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是我叨扰了。”吴祖清说。

    佣人上前对太太低语,太太看向置放在地上的袋子,“啊呀”一声,对吴祖清说“你来就来,还送什么礼呀”

    “这次来,顺便从香港带了些洋货,不是什么稀奇玩意,让伯母见笑了。”

    冯太太一一看了袋子里的东西,吃得从西洋茶到巧克力,用的有胭脂粉膏到玻璃丝袜,哪样不是在上海难得买到的时髦货。

    太太心里得到些许宽慰似的,柔声说“你呀,真是,有心了。”

    接着谈起近况,客气而不生疏,诸如家人是否安好,生意是否顺利。吴祖清一一回话,适时请辞,说待伯父伯母得闲时再上门。

    “是我们招待不周了,也怪你伯父,非和他那朋友谈了个通宵。”冯太太叹气,说起令冯会长忧心的事。

    高教授与冯会长是旧友,早年同在日本东京留过学。高教授的独子学的商科,托了当时还不是会长的冯会长的关系进入商会做会计。这五年兢兢业业工作,直到前日丧命于夏令配克大戏院,被打成赤色分子。

    “松文到处找人帮衬,还讲什么求公道,可这种事情,我们哪帮得上忙啊,为难人嘛。说难听了,商会出了这么个人,政府怎么想啊,市民怎么看啊,生意什么的恐怕要受影响。”

    吴祖清劝慰着,没一会儿,见冯太太说乏了,提出告辞。

    离开冯公馆不久,吴祖清察觉到被跟踪了。其实来的路上也有这种感觉,不过还没那么强烈。现下没有司机,他独自,还徒走在小路上,仿佛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在转角的路口,吴祖清瞥见那人的影儿,准备摸枪了。恰时一辆空的人力车经过,他立马上车。

    人力车跑出小路,远远有辆单车迎面而来,他立即说“左拐”

    车夫反应够快,在拐入左道的同时,一发子弹打在车轮轧过的路面,毫厘之差。那单车被远远甩在后面,人力车亦涌入车水马龙的大道,暂且安全了。

    过公共租界,吴祖清搭乘了人多的电车。不多时,电车靠站停下,好几人挤上车,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

    雨势渐大,蒲郁被师父赶回去收阳台晾的衣服。她玩笑说师父生怕她进步,多一会儿都不让人待。出门没走多久,浑身湿透,她这下知道老人看天气的厉害了。

    电车还未到站,吴祖清跳下来,撑一柄黑伞快步到蒲郁身后,握住她肩膀往伞下拽。

    蒲郁被突如其来的动作赫到,猛地回身,却撞进他怀里。她捂紧装笔记、版纸的布包,一边后退一边呵斥,“我没什么值钱的”

    而后看清眼前的人,堂皇地几乎说不出话。

    “成这样了,还不知去借把伞。”吴祖清上前一步,让伞遮过蒲郁。

    “吴先生”蒲郁为方才的失礼感到难为情。

    “嗯,还认得我。”

    “我还以为”

    “你见过从电车下来抢劫的”

    “没。”

    “我坐电车路过,看你一个人可怜兮兮。”

    蒲郁抹开额上的湿发,抬头问“先生去哪里了”

    “福开森路。”

    法租界福开森路,好些官老爷阔太太的宅邸在那儿。蒲郁想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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