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利亚女中在白利南路,一所贵族式的教会女子学校。一年学费相当于蒲郁一年的工钱,还不算其他杂费。

    施如令的姆妈煞费苦心让施如令接受好的教育,是希望她将来有一门好的亲事。施如令不这样想,她要考大学,要见大世界,不要被男人困住。

    蒲郁没这么远大的志向,甚至没想要回到原来的生活。大宅的生活虽富裕,于她却是晦暗的。逃出既定的命运已然很幸运,她只愿往后能靠手艺立身,好好活下去。

    父兄亡故难道不恨么怀英是恨的,但是该恨谁,恨父兄投的长官,还是大元帅,抑或是日本人

    得不到答案,就将北洋军阀统统恨上了。

    十五年夏,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人们上街游行支持北伐,声势浩大,还有学生受鼓舞弃学投戎。制衣间有人谈论,姨妈的麻将桌有人提及,连施如令也会讲几句报上读到的战事新闻。蒲郁始终沉默。

    如果北伐战争胜利了,她该去恨谁呢她不要恨了。

    蒲郁赶到女中门口,夕阳余晖下,施如令与同样穿着制服的女孩并肩走出来。说笑着,周围其他成双成群的女学生也说笑着,纯真、明朗,青春洋溢。

    蒲郁浅笑说“还好赶上了,我以为来晚了呢”

    “我还想着怎么罚你,你倒来了。”施如令握了下蒲郁的双手,睇一眼旁人,“你瞧这是谁”

    蒲郁还未答话,那女孩先出声了,“蒲小姐,我是住在你们楼上的”

    施如令说“什么蒲小姐,你这样客套小郁要不高兴的。”

    女孩笑起来,改口道“小郁好。”

    蒲郁说“楼上楼下过,我认得的。”

    施如令说“是呀,你说巧不巧,搬到我们楼上一周了,没有机会结识,结果今日在学校礼堂打照面,竟还是同学”

    路边的轿车陆续开走了,剩一辆停着,司机还站军姿似的杵在车旁,怪引人瞩目。吴蓓蒂不好意思,邀请面前两位一道搭车走。

    “好的呀”施如令欢喜地上了车,同吴蓓蒂坐后排。本来还能挤下一人,但蒲郁说不要挤着了,去前排坐了。

    座椅是连通的一整张,像迷你皮沙发,坐着很舒适。蒲郁知道这个美国牌子的车,以前坐过老款。这两年哪有机会坐进口汽车,搭电车都要犹豫的。一下子想起往事,二哥带她开车兜风,还教她怎么打方向盘。

    蒲郁回过神来,就听见施如令毫无遮拦地问起吴蓓蒂的家庭情况,怎么一个人住,是来专门来上海念书的吗

    吴蓓蒂没有避讳,说是广东来的,家里做贸易,有两个哥哥。大哥执意参军,家业便落到二哥头上。她来上海念书,也是因为二哥的业务拓到这边来了。

    “那你二哥呢”

    “在香港出差,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吴蓓蒂说,“到时候呀,让二哥请客吃馆子。”

    施如令打趣,“有我们的份吗”

    “当然咯,要狠狠宰他一顿”

    话谈了一路,回到里弄还没说尽。

    这里一片西班牙式的红砖洋楼是地产公司修筑的,专用来租赁。租金昂贵,还是挡不住租客对新式里弄的热情。

    不过女孩们住的这一栋,一年前因三楼发生一桩丈夫杀妻的命案而遭到冷落。东家一再减租,可最后留下的也只有住一楼的作家。他给杂志小报写一些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无甚名气,因而也没钱。他为了租金留下,又不想被凶宅坏了气运,找算命师傅求了符,刻成匾额挂在楼外墙上。

    如此一来更古怪了,要不是施如令的姆妈急着找新住处,也不会找到这里来。她们原来住近苏州河的旧式里弄,三间两厢的石库门房子装愈来愈多人,不方便,不体面。

    签租赁契约时,施如令的姆妈说“命案是三楼出的,我们租二楼不影响的呀。”

    余下三楼空着,直到前些日子吴蓓蒂搬来。一整层楼连同顶上阁楼都租下了,搬家动静颇大。左邻右舍还奇怪一位年轻女子怎么租赁这样的房子。眼下施如令一问,才晓得吴蓓蒂并不知情。

    “但我想二哥是知道的,不告诉我该是担心我会害怕。二哥喜欢安静,没什么人住的房子正合他心意。”

    在楼道里说到房子的事,吴蓓蒂直接邀请她们来家里。房子还没完全布置好,显得空阔,但能看到的家具物什无一不精致美观,尤其沙发后的四扇嵌珐琅折叠屏风,教施如令挪不开眼。

    吴蓓蒂说那是二哥的藏品,“二哥就爱这些,别人说他讲究,我看是老古董”

    “你二哥要是知道你这么讲,还不生气。”

    “二哥从来不对我生气。”吴蓓蒂坐在客厅沙发上,双手端着青瓷杯,呷了一口英国红茶。

    吴蓓蒂大方,施如令率真,都有几分活泼。她们在初识的新鲜劲儿里,谈得投契。

    旁听一阵,蒲郁看时间不早了,同施如令提议向吴蓓蒂告别。

    吴蓓蒂留姊妹俩吃完饭,蒲郁客气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海上无花也怜侬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也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也稚并收藏海上无花也怜侬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