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头晕而已,歇会儿就好。”

    纪宣灵不太相信他的话,甚至觉得他家皇叔似乎有点讳疾忌医。

    上次他们躲开姚三的追兵时,他也是这样说的,只是那次的不适并未持续太久。然而这回他却连推开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纪宣灵眉头一皱,居然板起脸教训起云幼清来,“不行,万一落了毛病怎么办皇叔要是不想找太医,那就让人去请个大夫来。”

    谁知道云幼清铁了心似的,才略缓过来一些,便挣扎着要推开他。

    纪宣灵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实在没想到皇叔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怎么还怕见大夫呢

    “皇叔,你今年几岁了总不会是怕吃药吧”

    说着弯下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抱了起来。随后又意识到这是在云家的祠堂里,不由心虚起来,回头冲云家列祖列宗拜了一拜,“诸位勿怪,诸位勿怪。”

    要怪就怪你们家最后这根独苗太不听话了。

    “纪宣灵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云幼清生平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姿势抱住,简直羞愤欲死。

    最恼人的是,为了不掉下去,他不得不勾住对方的脖子。不过看纪宣灵轻松的样子,似乎还游刃有余。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就显得过于暧昧了。

    纪宣灵充耳不闻,抱着人往他住的院子走去。结果走出祠堂没多远,怀里的人便又开始折腾了。

    “就这么不想看大夫吗”云幼清对这件事的坚持让他感到无法理解,纪宣灵不由大感头疼,总算体会了一把云幼清当年带他的不易。

    不过云幼清脸色确实比方才好了一点。他摇头,抿着唇不自在地说“我真的没事,阿宣,你放我下来吧。”

    纪宣灵大为惊奇,皇叔竟向他服软了。

    而且那样的语气,简直是在同他撒娇一般。

    见他真的没事,纪宣灵终于依依不舍的将人放了下来。只是对没能多抱一会儿这件事,感到了些许遗憾。

    祠堂是整个王府最僻静的地方,除了每日定时来洒扫的下人,平日根本没有人过来。他们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于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就这样席地坐在了屋檐下的台阶上看月亮。

    “谷彦林说那番话,只是为了刺激你,皇叔不要太过在意。”纪宣灵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拿吕思雍威胁他,他才会这样针对皇叔。

    “我知道。”云幼清心里清楚,“但他说的没错,我祖父还有我父母的死,确实有蹊跷。他只不过是道出了我心中多年的疑惑罢了。”

    纪宣灵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人,唯一有所了解的云老将军,还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云幼清肯和他说这些,让他觉得自己和皇叔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

    “云老将军一生为我纪家鞠躬尽瘁,为天下百姓的安宁征战沙场,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何况,他们都是皇叔的亲人,于情于理,朕都该帮你一起查下去。”

    “皇叔,你还有我呢。”纪宣灵笑着看他。

    云幼清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再一次被他搅乱了。

    原本他们应该形同陌路,越走越远才对。可纪宣灵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向他跑过来,中途跌跌撞撞,靠近又远去。

    如今纪宣灵同一个早已一无所有,踽踽独行的人说“你还有我”。

    这叫他如何把人推开。

    可偏偏,他有不得不推开纪宣灵的理由。

    “皇叔,你同我讲讲云老将军吧。”纪宣灵道,“还有云大人,云夫人。”

    云幼清拒绝不了这样的纪宣灵。

    眼下月色正好,难得温情,他承认自己贪恋于此,总想着再纵容他最后一回,也纵自己最后一回。

    “好。”

    纪宣灵听见皇叔这样说。

    云幼清同他讲云老将军的固执,讲他父亲的惊才绝艳,母亲的恬淡温柔。但有时候云老将军也会像个老顽童一样同他笑闹,他父亲也会因为母亲的小性子而感到无可奈何。

    说到后来,只要他说一句,纪宣灵便要夸一句。

    纪宣灵不是个合格的听众,因为他最想知道的,是云幼清从前的样子。

    是不是像他从前一样顽皮,是不是也曾少年恣意,朱衣纵马,意气风发。

    只可惜,他今日是没有机会听到了。

    云幼清说累了之后,听他把人夸了个遍,结果就这样听睡着了。

    二人并肩而坐,他头一歪,便靠到了纪宣灵身上。

    随后,纪宣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着皇叔的睡颜,莞尔一笑。

    如果可以,他想让时间在这一刻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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