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骄阳与玫瑰花瓣 (2/2)
“我知道的,我可能直到身死也找不到这朵玫瑰,但是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不是吗你也常常这么说。”此时的福葛不再是暴躁的青年,而是一个倔强的老头。
“你在十五岁时追逐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梦想,布加拉提为了心中的正义与你同行,义无反顾走上了近乎没有未来的道路。如今我八十岁,才获得了这样的勇气,如果真的能让一切重来,如果真的能让一切重来”
“就算是死亡,我也不会畏惧”
“假如时间的确能重来,命运的车轮恐怕还会顺着原先的轨迹向前滚动。”乔鲁诺起身,扶住了激动的老者,提醒道。
“你将在威尼斯离队,他们仍然会死去,你也会像这辈子一样,后悔一生。”
“即便如此,你也要去寻找这样一支玫瑰吗”
“那又怎样,乔鲁诺”
“我即将走向自以为正确的道路,坚持我那个可笑的,却自己为正确的梦想,像你当初一样,像你们当初一样而这条道路尽头的风景,就是触网而弹起的球,落向哪一方,属于神的领域。”
“这样就足够了,乔鲁诺如果我注定是西西弗斯,推上山的巨石注定永远会在半山腰滚落下去,我也会接受悲剧的命运我不会放弃,而是将圆石再一次推向山巅。”
乔鲁诺拥抱了年老的同伴。
“永别了,福葛。”
教父将一只瓢虫胸针送给了临行的老人。
“你一定会找到这一支玫瑰,好运会照亮你前方的路。”
福葛向瑞士和意大利的边境行进。
他没有选择飞机或是更为高级的交通工具,而是选择了火车。
一路上,他背着行囊,用自己年老昏花的眼睛最后一次欣赏了蔚蓝的海洋,翠绿的田野,黛色的森林。
他走进乡间的教堂,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虔诚为纳兰迦,布加拉提和阿帕基祈祷,为自己的旅程祈祷祈祷可以在登山时遇到一个好天气,祈祷最后一朵玫瑰仍在马特洪峰之巅怒放。
半个月后,福葛来到了山脚下的小镇采尔玛特。
老人住进了一间旅馆,又在镇中的商店里购买了许多登山用具。
第二天,晨光熹微之际,他伫立在马特菲斯河畔良久,远处的马特洪峰看起来是那样遥不可及,朝阳为陡峭的峰面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就像福葛年轻时的发丝。
初升的太阳从山后探出了四分之一个脑袋,福葛出发了。
年轻的登山者们看到这样一位老者与他们一同攀登,皆赞叹不已,尽自己所能,帮助年老的福葛。
无人机拍摄着勇士们攀登的场面。
海拔三千九百米,很多人都放弃了继续攀登,记录完毕的无人机被记者们收回。
寒风如同刀子,割着他的脸颊,福葛身前是骨灰般的雪堆,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冰谷,他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唤出了紫烟,紫烟的力气远不如从前,却也足以帮助他抓紧手中的绳子。
当攀登到了海拔四千米,福葛感到一阵晕眩袭来,
他靴底的石块松动了,老人向下坠落,紫烟拽住了他,可他左边的眼睛撞到了尖锐的棱角。
血流如注,他的左眼瞎了。
福葛疼到抽气,然而他不能放弃,他必须为了同伴找到山巅的玫瑰。
他从口袋里拿出乔鲁诺给的瓢虫胸针,胸针早已在几天前成长为一只紫色的眼睛,这只明亮的眼睛不属于老者,而属于十六岁的少年福葛。
他将年轻的眼睛安进血淋淋的眼眶中,视野变得明亮非常。
尽管右眼仍然模糊,却已足够令他看清前路。
“谢谢你,乔鲁诺。谢谢你为我照亮前方的路。”
福葛继续向上攀登,越接近山巅,他就越难找到落脚之处。传说中的巨人王途径阿尔卑斯山,将马特洪峰周围踏为冰川,独留这一座山峰矗立于此。
老者循着巨人王的脚步,向山巅迈进。
空气稀薄,体力不支,福葛浑身没有一处不在颤抖可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摘下玫瑰花瓣,一切就可以从头开始,时间的长河即将倒流,也许他就能拯救死去的同伴
这是他生命最后的意义
四千四百米,四千四百五十米,四千四百七十八米
他,潘纳科达福葛,在八十岁时,登上了马特洪峰之巅
马特洪峰的顶端是神明的指尖,将金色的朝阳完全托起。
太阳的辉光照在山顶的白雪上,驱散了每一个角落的黑暗。
一朵娇艳的玫瑰静静地立在山巅之上,就像盛开在神明的指尖。
这不是一朵怒放的玫瑰。
不,应该说,它原先的确是一朵怒放的玫瑰。
只是现在,玫瑰的花托上只剩下了一片花瓣。
她,殷红似血,艳丽如火,孤零零,却又无比顽强地挺立在青翠的花托之上。
金色的骄阳轻抚着她。
金红交织。
太阳与玫瑰,金与赤,两种颜色的光芒紧紧拥抱在一起,那是一对多少个轮回中未曾相见,却最终得以相遇结缘的爱侣。
她是玫瑰的花瓣,更是死去同伴们生命的火种。
福葛的眼中有泪光涌动。
他抬头凝视朝阳,在触碰到花瓣的一瞬间,记忆之海中灌入了来自久远往昔的洪流。
他曾无数次在老年时期攀登上马特洪峰。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片
他每一次摘下一片花瓣,时间的长河都会倒流一次。
然而每次,命运都在按照原先的轨迹前进。
他就像西西弗斯那样,将巨石一次又一次推向山顶,然而巨石每一次都会在半山腰滚落,
现在,只剩一片花瓣了。
最后一次时光倒流,是不是依旧会重复悲剧的命运
老人伸出皱如橘皮的手指,毅然摘下了最后一片玫瑰花瓣。
是否会重复悲剧的命运,不再重要。
他,潘纳科达福葛,已经完成了生命中最后的意义。
至于接下来的命运走向何方,是神明的领域了。
太阳的光芒照亮了老者的脸颊,左眼是明澈的亮紫,右眼是浑浊的灰紫,他的皮肤苍白发皱,他的嘴唇干瘪开裂,但他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详。
“看,他就是潘纳科达福葛,他向我们走过来了”
海因娜转头看向七岁的福葛。
他的双眼是明澈的亮紫,肤色有些苍白,嘴唇饱满而形状优美,他板着脸,迈着大步向前走,好像在哪里憋了一肚子怒气。
福葛发现,旁边的饭桌上有一个小女孩正打量着他,女孩的红发很是显眼。
殷红似血,艳丽如火,她打量的目光让他更加烦躁。
他强迫自己压制住内心暴力的冲动,因为年纪小,他屡屡被班上其他年长的男生冒犯,这让他很不爽,非常不爽
他瞪了眼红发的小姑娘,却见到小姑娘对他翻了个白眼。
福葛更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