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烧窑。

    而自己,此刻就在这烧窑的窑门前

    震惊之中,脑袋里另一段记忆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这身子的原主也叫阮澜,十二岁了,是个哑女。

    家里祖上原本打理着一处白瓷烧窑,因烧制出来的白瓷色泽如雪似玉而闻名,深得圣人喜爱,每年内库会从阮家定购大量白瓷器物。

    奈何黑瓷异军突起,入了圣人的眼。内库大大削减了阮家白瓷的购量,没出三四代,阮家这便没落了,但还算能维持生计。

    谁知因为烧的一套瓷,无故被卷进一场朝廷大案,虽沉冤得雪,却经不起折腾,一朝大族也只剩下三三两两,为保平安这才迁居到这偏远的刘家村。

    原主的阿婆拿最后剩下的嫁妆给刘家村修了条石子路,这才说服了里尹让一家几口住在这儿。但因着不是自己的地,每年还要给里尹交租。

    早先几年,原主的阿爷勤快能干,赚了些小钱,又凭着自己的手艺在后院搭了瓷窑、水碓和淘洗池。家里的生计渐渐也好了起来。

    可谁知阿爷有次出门遇上了意外,人就这么没了,家里的生计重担便落在了原主爹身上。

    原主爹小时候见过尚算过得去的家,哪里愿意住在这种偏远乡下。他拗着就要复兴阮家,日以继夜的埋头在瓷窑里。

    往先有阿爷撑着还好,但如今没了收入,爹又埋头研究,原主娘只好做工赚银子,早先生产的时候又落了病根,没两年就撒手去了,原主自此就跟着阿婆过日子。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整个人就愈发不对,什么歪门邪道都要听一听信一信试一试。

    原主十二岁这日,她爹难得从后院窑里出来,给她过了次生辰。原主受宠若惊,谁知差点就没了小命。

    她这位爹,不知道从哪儿听的看的,说要拿血亲纯净之血肉祭火神,才能烧出如雪山万里如剜明月般的白瓷。

    原主爹一想,这说的不就是我家阮阮吗这就起了心思,在她开开心心收拾碗筷的时候,从背后一记石头将她拍晕,放在木板上就往瓷窑里拖拽。

    阮澜睁开眼睛,眼前就是这一幕,心里泛上来浓浓的委屈和酸楚。

    没有恨意,甚至没有厌恶。

    身体里那个实实在在的、不属于她的感觉告诉阮澜,原主究竟有多渴望爹娘的疼爱,哪怕只是嘘寒问暖一句,她也愿意为阮家献出自己的一切。

    可阮澜不是她,阮澜不想死啊。

    阮澜挣扎了两下,手脚却还在麻,使不上劲儿。

    眼看着就要过窑门了,外面匆匆冲进来个老太太,是原主的阿婆。

    原是阿婆早就回房休息了,唤了原主两声却不见人,想起最近周围不怎么太平的传闻,这才找出来。听到烧窑里有声响,这便急忙跑进来,想要问问原主爹见到孩子没,却瞧见了这么一幕。

    阿婆二话不说,拉起阮澜就要往外走,却被阮澜爹一把拖住。

    “娘儿子就要烧出真正的白瓷了定能压那黑瓷风头如今只要至亲血肉祭拜便成这也是为了咱们阮家”他声嘶力竭的吼着。

    “我呸”老太太一口啐了出来“哪儿听得邪魔外道,阮阮是你亲闺女啊你也下的去手”

    “娘”原主爹几乎哀求的喊道“这就如同莫耶投炉以身祭剑一般只有这样出来的才是灵物咱们阮家能否东山再起,全靠这一回了女儿没了能再生,媳妇没了也能再娶,可是阮家就剩我一个男儿了,我得复兴阮家,必须得复兴阮家啊咱们阮家世世代代,怎么能就此断了名声”

    老太太被气的手直抖,指着原主爹骂道“咱们阮家就算一个人都不剩,也绝对不能做这种没良心遭天谴的事儿祖上积的德,到了这一代没了就是没了,咱们可以再挣,但损阴德的事儿却不能干”

    原主爹见她把阮澜护在身后,话也说不通,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去揪阮澜的头发。

    之前在拖着阮澜进瓷窑的时候,他竟然一丝惧意一丝怜悯都没有,反而由胸膛里撑起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一股天意如此的使命感。

    可笑至极。

    老太太也跟着发狠,她一把抱住原主爹的腰,大喊一声“阮阮快跑”

    原主爹常年在后院里,虽做力气活,但耐不住人瘦弱,一时挣脱不得,咬牙切齿的推着老太太的头,两人推搡拉扯着朝窑门一路过去。

    可对方毕竟是个男人,老太太挣不过原主爹,浓烟熏得她脸发烫发黑,要不是一口精神气儿撑着,怕是就要站不住了。

    两人就这般扭打到了隔着火的那栋墙边,阿婆有数次险些跌进去。

    在一旁终于缓过劲儿来的阮澜见状不好,一咬牙一狠心,冲着原主爹一头撞了上去。

    原主爹一个踉跄没站稳,倒栽葱似的跌进了火膛之中。

    他的手虚空抓了两下,什么说法什么天命都没有。只有缭乱的火星,过往的烟尘。他留下匆匆的一声惊叫,便再没了声息。

    火烧了两天才灭,烟漫了天,到最后灰尘散去,又是一片万里晴空,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阿婆为了救她,被浓烟熏伤了肺腑,加上丧子,肉眼可见的衰弱了下去,只能歇在床上。

    就这样,阮澜从一个现代社会的大学生,穿成了个小村子里父母双亡的哑女。

    她没处去,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加上阿婆为了救她卧病在床,她不可能丢下一个老太太自生自灭,这便既来之则安之,留了下来。

    阮澜一边想着,从院子里捞了扫帚,慢吞吞的朝着瓷窑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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