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有束火百合开得尤为艳丽,在风中摆动着花盘,瓣边轻轻蹭着他的手,恍若一个正在撒娇的孩童。

    他托起那花盘看了半响,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这花开得正好,有了点灵性,很是亲近主上。”

    他闻声转头,对上一双极漂亮的火红色眼睛,眼睛的主人笑道:“此番情景一绝,我得将它画下来,不知主上可否介意”

    他摇了摇头,道:“都可。”

    火颂笑起来,凌厉的面部线条柔和些许,眼里盛着万千星火,炙热而明亮。

    “主上,我”

    他话音一顿,蓦地被一剑穿胸,孟云池亲眼看着那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被一双手剜去,另一道声音悠悠传进耳中,带着无限恶意。

    “这双眼睛不错,剜下来练成一双玉,佩在你身上一定漂亮极了。”

    不。

    不要。

    住手

    孟云池蓦地睁眼,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待那令人几近窒息的心悸感过去之后,他拿出纳戒里那一对奉溪送的红玉看了片刻,却再也想不起丝毫梦中的内容。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到玉上,又顺着红玉滴落在锦被上,恍若一双正在流泪的眼睛,他的指节攥得发白,脸上神色满是茫然。

    他刚刚梦到什么了吗

    “师尊,”闵行远在一旁望着他道:“师尊做噩梦了”

    孟云池掀起锦被下床,“无事。”

    他长发未束,赤着脚下地,走到窗边,闵行远的视线便一直跟着他的脚。

    足背线条优美,盘着明眼可见的青筋,每一寸都精致不已。

    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瑕疵,几近完美,宛若天工造物。

    闵行远喉头微动。

    只见那人走到窗边低头看着手中的物什许久,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你自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后,身影消失在原地。

    闵行远没有睡意,爬起来展开右手,从袖中飞出一滴水珠,颤颤巍巍的漂浮在他的掌心之上。那是他趁着孟云池没注意接住的,从他下巴尖滴落下来的一滴水珠。

    他偏头看了片刻,手指微动,那滴水被灵力包裹着送进他的口里,融化在唇色之间。

    微咸。

    是汗亦或是泪呢

    天亮前孟云池回来了,他神情浅淡,脚底有被火燎出来的水泡和细碎伤口。

    闵行远并未发问,只是给他换了件新的外袍,说道:“师尊,天亮了。”

    “嗯。”

    走吧。

    待郑颉皖过来寻人,殿中早已空空如也。

    他甫一进入宫门,触动孟云池留下的传话纸鹤,那白色的纸鹤飞到郑颉皖面前,口吐人言,是孟云池的声音。

    “陛下,画卷一事已了,我二人先行离开,还请陛下莫怪我师徒二人不告而别,致此,预祝陛下能早日寻得画中人,再见。”

    传言达到,纸鹤自行焚烧,剩下点点细碎的飞灰,在风中湮灭。郑颉皖反应过来,惶然的伸手去抓,只抓到一手虚空。一如他再如何寻找,都难以触碰到那人一角衣袂。

    郑颉皖在殿中逗留许久,找不到里面留下的一丝痕迹,他吩咐宫人将那寝宫封存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去,包括打扫的侍从。

    孟云池抱着小徒弟御飞剑,闵行远搂着他的脖子,在耳边道:“师尊,脚底可痛,我替你搽搽药”

    “无事。”

    孟云池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失真。

    没一会儿他又听见对方说:“你既入了成华宗这么些时日,也该学学怎么御剑了。”

    老这么抱着也不行。

    “师尊,”闵行远小声道:“我还小。”

    “你凤师兄七岁时便已学会御剑飞行。”

    闵行远:“”

    “凤师兄是剑修,幼时已会御剑并不稀奇。”

    孟云池淡淡瞥他一眼:“所以呢”

    闵行远:“回去我便学。”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师尊教我。”

    孟云池不再说话。

    他在天亮前去了趟西松岛,在离合渊底兜兜转转,寻寻觅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辗转许久才独自一人离去。

    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包括那个自称火颂的前辈。或许他离开了这里,或许他早已陨落在渊底哪个不知名的角落,被熔浆冲蚀掉血肉之躯,只留一堆白骨,深埋于那底端流动的熔岩之下,永不再见天日。

    心悸。

    孟云池皱眉寻了个地方落脚,抚着忽然被针扎般疼痛的心口位置,缓缓吐了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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