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书草草准备了晚饭,出了厨房,到门口张望一阵,见夜色渐深,他仍是踪影全无,连一痕与红药也未回来,便走到院中,跃上院角那棵大树,树上枝膀宽阔,又是凉风习习,倒也十分惬意。

    她在树上坐了片刻,一时想起从萧珩怀中偷来的那张羊皮,不由轻笑一声,忙回到屋中将灯点亮,凑到灯光下,将那羊皮取出。

    那羊皮显见是越剑详考的第一页,上面记载的并非是铸剑工艺和八剑资料,字迹苍劲有力,意态飞舞,竟是越王勾践手谕,长书一时好奇,忙细细看去。

    只见那羊皮上书“孤一生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得灭吴称霸,自觉无愧于祖先,惜孤之后代鼠与、不寿骄奢淫逸,不思进取,越国其式渐微,楚国、晋国虎视眈眈,长此以往,越国霸主之位不得保矣

    “孤之霸业,所成并非一朝一夕,千秋功业,即将拱手让与他人,何其哀哉孤心有不甘,奈何无法逆天,遂将孤之幼女柔嘉公主,赐予死士颜翎,是以颜氏一族,后代将保有孤之血脉。

    “孤之死士颜氏、孟氏、沐氏、王氏四族,随孤征战多年,其功可嘉,其志可敬,孤身去后,颜氏担以大任,须以史为鉴,周游列国,取长补短,以谋复国之策,孟氏相随,以助颜氏一臂之力;沐氏与王氏,则镇守孤之陵墓,与孤世代相伴。

    “八剑之灭魂、却邪、真钢、断水四剑,已分赐颜、孟、沐、王四氏,揜日、转魂、悬剪、惊鲵四剑却分散各处,乃孤不得已而为之。

    “孤之墓穴秘密,只沐、王两氏知晓,若有一日,颜氏后代子孙能找到孤之真身所在,取得此书,并依照此书线索找齐八剑,孟氏、沐氏、王氏后代当奉颜氏子孙为八剑之主,尊其为尊者,听其号令行事,孤之墓穴,亦可不必再守。若能助颜氏子孙重夺天下,霸业得回,孤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矣。

    “颜氏找齐八剑,需凭自身之力,孟、沐、王三氏不得相助,盖因验其心志,砺其筋骨也”

    长书看到后面,眼前渐渐模糊,手指一松,羊皮悠然坠地。

    她心中一片冰凉,似针扎一般隐隐作疼,霎时之间,所有的片断连在一起,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他就是那白衣人的后代,他果真要找齐八剑,他,原来一直都在骗我”

    不知不觉中,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烛泪流了一滩,火光熄灭,她却恍然不觉,只茫然坐在一片黑暗中,心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化作丝丝苦涩,那苦涩之中,还有隐约的猜疑与恐惧,令她不由自主,身体轻轻颤抖。

    一痕与红药便在此时跨进门来,红药道“今日找的梵天花,应该够了吧好黑,我去把灯点起。”他点燃蜡烛,见长书呆呆坐在桌子旁边,不由吓了一大跳“阿书姐姐”

    一痕闻声,忙过来道“阿书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萧珩呢”

    长书呆呆望向他,那目光直直,似是没有焦点“他去见师父了。”

    一痕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去勾践墓,情况如何”

    长书默然不语,将那张羊皮慢慢递给他,一痕接过看了一会儿,面色渐渐沉重,抬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许久方低声道“颜氏不会吧,莫非萧珩就是”

    长书闻言,身体顿时一颤,吃惊之余,心头再是一盆凉水浇下。

    她站起身来,晃了两晃,扶住桌角,这才缓缓道“萧珩本姓颜,此事干系甚大,我本以为先生与萧珩并不相熟,可以说只是点头之交,那么他自然没有理由会告诉您那么请问先生,您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姓颜的是在我下苍梧山之后,还是之前”

    一痕沉默不语,看着她苍白的脸颊,良久无法作答。

    长书看着一痕面色,心中渐渐绝望,冷笑一声,转身走入厨房。

    红药正在厨房内将那冷饭冷菜回锅,见她捧着揜日剑进来,忙道“阿书姐姐。”

    长书将揜日剑交到他手中,凄然一笑“红药,我借了你的剑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如今我要走了,这剑便还给你,只是,这把剑或许在你手中也没有多长时间了我对不起你,本来说要教你几套剑法,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也许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还会生活得好些”

    红药摸不着头脑,听见她说要走,心中一慌,忙道“阿书姐姐,你要去哪里”

    长书道“我本来就是要走的,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你天性豁达,如此甚好,记住一句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自己虽不能做到,但还是希望你,能将世事,看得更通透些”

    红药哭丧着脸“我不明白”

    长书勉强笑道“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她出了厨房,轻轻走到一痕面前,想了一想,将怀中羊皮书取出,递与一痕。

    一痕慢慢伸出手去,手指触到羊皮,又缩了回来“你还是亲自交给他吧。”

    长书默然摇头,将那羊皮书放于桌上,朝他施了一礼,转身出门。

    一痕上前两步,道“阿书”

    她恍若未闻,片刻间便已去远。

    一痕握着那卷羊皮书,呆呆坐在黑暗之中。

    两人之间渐生的情愫,他看在眼里,本是暗暗欣慰,可昨晚萧珩欲撇下长书,独自去探勾践墓,他这才惊觉这少年的情意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他由此而开始担心这份感情发展下去,会变成阻碍他前进的温柔牵绊,因此,长书偶然间发现了这个秘密,他竟然有些庆幸,所以他故意露出破绽,激怒她,想让她在萧珩回来之前自行离去。

    可见到这姑娘的决然离去背影,他的心中却渐渐开始懊悔。

    萧珩快步赶至农舍之前,却见一痕站在院门之外,忙上前道“先生”

    一痕劈头便道“你快去追阿书,她往舟山方向去了,现在应该还没走远。”

    萧珩大惊“她走了”

    一痕面上苦涩之意甚浓“她都知道了。”

    萧珩头上犹如一声炸雷响起,顾不得多问,回身便走,走得几步,使开身法,向前疾奔。

    他心急如焚,追了一阵,终于在前方小溪旁那座青石桥下,看见那抹纤细身影,心头一喜,忙纵上前去,拉住她袖子。

    长书面色一沉,冷冷道“放手。”

    萧珩道“你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面色惨白,只不放手“长书,你别这样,我其实一直都想告诉你的”

    长书冷笑道“一直想告诉我什么时候你别说是今天下午你才想告诉我。”

    “那日在浮稽山上,我就想对你说,只是你睡着了,我”

    长书将他手甩开,后退一步,道“好,那你说说看,你要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

    萧珩看着她冷若寒冰的面容,心中痛苦之极,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书等了一会儿,见他良久不语,便道“不说是么那我问你。你既与一痕先生早就认识,他知道那黄铁有两块,你自然也是知道的,你当日那么说,不过是想激师父赶我下山,然后让一痕先生收留我,好带我到百灵岛,替你们做事,对么”

    萧珩心中犹如刀割一般,摇头道“不是”

    长书冷笑数声,又道“那越女剑法,你本来就会,你知道明玉或许会担心我们去越王墓会有危险,所以想着法子,让他从藏剑阁里把沐风荷的剑谱拿给你,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使出这剑法,是么”

    他无言以对,心中难过之极,却无法否认,只得点点头。

    长书闭上双目,心中愤怒、绝望和伤心交织在一起,强自平静一阵,这才慢慢睁开眼来,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慢慢道“这么多年,你竟然骗过了师父和师公,青锋谷里众人都说你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当真是笑话”

    他目光中露出一丝悲怆之色,低声道“世人看到的,何尝不是表面他们都道你高傲冷漠,争强好胜,又哪知你其实只是一心向剑”

    长书闻言,心头一窒,怔忪半晌,方凄然笑道“你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只怪我愚笨,给你们利用不说,还,还”她语声颤抖,硬是将“喜欢上你”这四字生生吞了回去,长叹一声,转身便走。

    萧珩死死拉住她手腕,低声道“长书,不管你听与不听,我都要告诉你,听完以后,你若是要走,我也不会拦你”

    长书心中千回百转,终是转过身来,冷冷道“你说。”

    他面上神色恍惚,语声轻飘,断断续续道“我们颜家,本是越王勾践死士中一脉,得勾践遗命,要在合适的时间取回八剑,重夺天下,不过数百年来,家中先祖看遍天下兴亡,早无此念,便遣散了孟氏,勾践墓在何方,也无意再去寻找。一痕先生是我叔父,他从小爱剑,居无定所,只在四处游历,十多年前,他偶然得知青锋谷中似乎有沐家人留下的东西,便回了厉洲将此事告诉我父亲,我父亲一时不慎,给颜遨知道了这个消息。

    “颜遨本是我父亲小时候收养的一名孤儿,做了南侯之后,野心日渐膨胀,他从我父亲那里知道了此事,又得知我家祖上的秘密,便想拿到八剑以为己用。他布下局,杀了我父亲,不知将我哥哥弄到了哪里,见我眼盲,这才留了我一条性命”

    他顿了一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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