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子极大, 很难让人忽视的那种。

    是继续假装没看到,还是出声提醒两相纠结之下她选择无视。可是天不遂她愿,在她刚接过茶水时只听到“嘶拉”一声, 那口子裂得更开。

    这下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公冶楚看着自己撕烂的袖子, 似乎在皱眉。他皱眉时微抿着唇,面上还是一片冷漠倒是看不出是恼还是怒。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她心里祈盼着他觉得丢脸赶紧离开。却不想他一直盯着那袖子看,像是要看出更大的窟窿来。

    她轻抿着茶水,不看他。

    可是他人就在那里, 那袖子上的大口子也在那里。茶水总有喝完的时候,到时候她还是要面对的。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要是大人不嫌弃, 我帮大人缝一缝吧。”她心想着他肯定看不自己的女红,必不会让自己动手的。

    哪知他闻言后眉头微展, 道“有劳了。”

    这时她才想这男人让她做护膝的事,怎么可能看不上她的手艺。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取来针线, 替他补起衣袖来。也不知是她紧张还是不熟练,玉白的小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一室暖黄, 极是温馨。

    仿佛是多年前才有过的感觉,那时候他会和母亲一起等父亲回来。也是这样暖黄的灯光下,母亲一边做着女红,一边听他念书。

    不过母亲做女红时不会手抖, 更不会扎到人。

    少女乌黑的发散开着, 半遮住她的脸。长的睫毛、小巧挺翘的鼻头、樱红的唇。侧颜极美,美得直击人心。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低头拉线的少女, 她的小手抖啊抖,看上去下针时没深没浅,那针尖有几次都扎到他的肉。

    她越是抖, 那针越像是没长眼睛似的。虽说冬日里衣服穿得厚些,倒不至于扎出血来,但这一下一下被人用针扎想必也不是很好受。

    谁让他爱指使她干活,让她磨豆花让她做护膝。

    他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上,顶上那旋漂亮得像朵花。然后转向她那张忐忑的小脸,并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机。

    抽丝布料不是很好补,加上她女红实在不敢恭维。等到补好后一看,缝补过的地方就像一条丑丑歪歪的蜈蚣。

    可惜这衣服的好料子,她心想。

    补成这个样子,上好的衣服怕是废了。

    她咬着唇模样怯怯,睫毛投下的扇影忽闪着,像极受惊的小兔子。声音都带着颤,听起来像哭,“大人,我女红不好”

    “无事。”他说。

    他剑眉微蹙,睨着她,“你把里面的衣服缝一起了”

    她茫然,“没有啊。”

    他把手一伸,“自己看。”

    她小心翼翼地翻着缝补过的地方,左捏右捏好像真的把里面的衣服缝在一处了。刚才缝的时候不说,现在缝好才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大人,要不我重新缝”

    “嗯。”公冶楚看过来的眼神幽暗无比,倒是没有杀气。

    她一边拆一边想,想不到他今天还挺好说话。被针扎也不吭声,也不生气。果然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第二次缝的时候好多了,也没怎么扎他的肉。就是缝完以后和第一次差不多,还是一条又丑又难看的蜈蚣。

    “镯子为何不戴”他问。

    镯子

    她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己露在外面的一截腕子。她不爱戴首饰,两只手腕皆是空无一物。要是他不提,她还真没想起过那只镯子。

    “什么镯子”她装傻。

    他又不是明着送的,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万一是试探自己那时候是不是装睡,她岂不是暴露太多。

    “那镯子是我母亲的遗物”他并不在意她的装傻,自顾说道。

    他母亲的遗物,竟然随意送人

    她不知道的是,他那时候梦中笑着唤他阿楚的女子,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她的手腕上戴着的便是那只镯子。

    “我母亲是南边人,南边女子多善解人意,我记忆中她从未大声说过话。你做的豆花很好,同我母亲做的一样。”

    她心下一哂,还真是没想到那齁甜的豆花会合乎他的口味,这算不算歪打正着她真不知道他母亲是南边人,他不会以为自己特意了解过他吧

    天地良心,她根本不知道他喜欢吃甜口的豆花。

    “王妃必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公冶楚似乎陷入回忆,“我父亲习惯早起,天不亮便要去巡视军营。他巡视完归家,我母亲都会给他准备一杯热牛乳。”

    她静静地听着,他没有再说下去。初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定定看着自己时才恍然大悟。

    这男人

    是暗示自己明早给他送牛乳

    他又不经意地补充一句,“南边人喝牛乳习惯放霜糖。”

    所以他要喝加糖的牛乳。

    这个倒是不难办到,裴元惜想。只是她怎么听着他刚才的声音好像不太一样,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不可能吧。

    一阵恶寒过后,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堂堂公冶大都督,怎么可能会向她撒娇要吃甜东西

    “那我明日给大人送热牛乳”

    “有劳了。”他说,倒是不客气。

    她偷偷翻个大白眼,真不知道他在折腾什么。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想重温那些他们之间的美好时光

    有意思吗

    或许是目的达到,他总算是走了。

    他离开的背影显得孤寂而单孑,不由让人生出一种同情。他让自己做这做那,仔细想来不像是命令,倒像是一种乞讨。

    乞讨别人的关心,哪怕这关心是假的。如此一想觉得他甚是可怜,然而一想到自己明日要早起,又觉得自己的同情心来得莫名其妙。

    他不值得同情,她才是那个可怜人。

    守在暗处的柳则见自家主子出来后默默跟上,也不怎么的突然看到公冶楚衣袖上那个缝得极丑的蜈蚣。心里纳闷着大人的衣袖几时破的,又几时补好的

    那针脚如此之差,定然不是都督府的绣娘。

    很快他顿悟了。

    敢情不是大人催他成亲,而是大人自己想成亲。看来都督府很快要有女主人了,有了女主人就会有小主人。

    他心下一热,很是期待。

    轩庭院内,宣平侯正在和沈氏说话。他脸色不是很看好,严肃又深沉。沈氏红着一双眼,用帕子掩饰自己哭过的事实。

    屋子里碳火足,幽香阵阵。

    那安神香原本是安神之用,眼下倒是未曾安抚到宣平侯。他心情略有烦躁,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同沈氏提及。

    他知道今日不光是洪氏母女上门做客,还有嫡妻的娘家嫂子和侄女也在。他虽是男子,却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对。

    嫡妻此举,分明是不愿意同将军府结亲。

    “洪姑娘”

    他才开头,沈氏便接过话,“妾身知道侯爷要问什么。洪夫人和洪姑娘是妾身亲自下帖子请上门做客的,我娘家嫂子和玉容也是我叫来的。”

    “为什么”宣平侯问。

    沈氏声音哀切,“侯爷,你当愿意这么做吗你当我愿意得罪洪夫人吗妾身这是在为侯府着想,正是因为知道你和洪将军交好才出此下策。外人瞧着咱们府上荣宠正盛,谁知道大都督和皇帝到底要做什么我也是怕万一连累到洪将军。”

    她是侯府嫡女,又曾当过多年的侯府夫人。该有的手段她都有,该有的心眼她也都有。除去被身边人联手欺骗一事,内宅妇人应有的心机她并不比别人少。

    这番话说得倒是在情在理,宣平侯脸色好看了许多。沉着眸子细细思量着她的话,觉得甚是有些道理。

    沈氏又道“昌其侯府是我娘家,咱们府上若真有事我娘家是无论如何也摘不清的。别看外头羡慕的人有多少,真要结亲怕是许多人家都不敢给准话。洪将军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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