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随意地将剑扔在地上,拿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中鲜血,吐出句话“做好善后。”
黑暗中,有人闷闷地道了句“是。”
赵城庞大的躯体,轰然倒下,却又被铁链吊住,他拼尽最后一口气,胖乎乎的指尖微动,蘸着鲜血,在半空中、衣襟上疯癫地画着,眨眼间,咽了气。
那厢。
姜云澈被宋韧抱入马车后,宋韧坚毅又紧绷的脸上,终于松了松,舒口气。
他伸手摸姜云澈的额头,自言自语“没有发烧。”
姜云澈小小的一团,站起来才到宋韧的下巴,宋韧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把她揽入怀中,为她将冷汗浸湿后贴在耳边的发丝,轻勾到耳后。
马车内,地龙烧的旺,还放了一鼎七龙戏珠镶翡翠的鸦青香炉,丝丝缕缕的香烟缠绕交织;飘在二人身旁。
到驿站,不过半时辰的路,等青枫扣响车门时,宋韧如梦初醒。
“属下安排了宫女照顾姜大小姐,您、您您”
见青枫半天您不出个所以然,凌霄急性子,上前硬着头皮,劝谏“您要不就别抱着姜大小姐了驿站周围官员很多,只怕为给姜大小姐和您带来非议。”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宋韧掀开车帘,冷剐他一眼。
转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姜云澈,不必迟疑,宋韧抱她入怀,明目张胆下车,语气不善。
“遣散官员去啊要是回京,听到孤和姜大小姐不好的传闻,你就提头来见。”
凌霄尴尬摸了摸鼻尖,看着宋韧离去的背影,环抱长剑“我就知道,殿下会找我茬。”
长年内向、不喜说话的青烽,抿唇微勾“你这么敢说,还怕什么茬”
“算了,算了。我去摆个驿站修缮、物质缺少的由头,把官员们送到其他客栈住吧。”凌霄扯着青烽袖子,“你和我一起去。”
原本有序的驿站馆,三俩官员成群结队地收拾包袱,莫名其妙地搬家。
王御医身穿青色长褂,拎了药箱赶往屋中,简单诊察后,弓着背答话。
“回禀殿下,姜大小姐崴了脚踝,头部有撞伤。多是外表擦伤,没有大碍。只不过她年纪轻轻,便是重度贫血,还需好好补血保养,若不然只怕”
宋韧拧眉,脸色登时就黑了“怕什么”
“怕、怕寿命不长。”
王御医不敢说寿命到底有多不长,如此言辞模糊,总之不太乐观。
宋韧沉闷点头,抽出案牍上的白纸,和笔一起,递给王御医“东宫药材数不胜数,她的病需要多少药,只管上东宫取。”
默了半晌,偌大的屋中一片寂静,王御医待命,宋韧负手而立,又补充说道。
“你只管开药,太医局或母后宫中的储药,孤都能寻。”
王御医点头,应了是,捧着白纸退出屋。
简朴雅致的屋中,书架排列整齐,案牍上砚台、墨条、笔架有序摆放,宋韧落座于书桌前,敛了宽袍,提起毛笔,铺展开宣纸。
不善丹青的他,沾了黛色,深邃清冷的瑞凤眼微凝,时不时扫视床上的姜云澈。
毛笔勾勒出的线条,在宣纸上徐徐洇开,不算饱满,却十分用心,宋韧如批阅重要折子、处理重大事情般,冥思苦想,添添补补。
不会儿,便到了黄昏时刻。
姜云澈醒来,隐约听见门外响起谈话声。
“姜欢替阿姐以及姜家,感谢殿下出手相助。”
姜崇放余光朝屋内瞥,少年老成,学足了样子作揖见礼,言辞行为挑不出错误,叩谢道“若不是殿下,只怕姜家已被推上断头台。”
宋韧见跪拜在脚前的姜家子女,说了声免礼。
姜崇放与姜欢站起身,三人站在长廊上,一时间有些沉默,忽然,宋韧打破沉默,扫量姜崇放“你何时及冠”
“回殿下的话,明年。”
“可以参加科考。”宋韧勾唇,以男人鼓励男人的方式,拍了拍姜崇放的肩膀,“好好努力。”
姜崇放心潮澎湃,面泛微红,又要下跪谢礼,宋韧拎着姜崇放衣领,把人拎起来,道“闲来无事,可来东宫找孤请教学术。”
“啊,这”是要招揽他的意思姜崇放脑子飞速运转,思考无数遍,愣是没找出还没参加科考的他,有什么能让宋韧招揽的
或许,看中他是未来的潜力股,嗯,一定是思及此,姜崇放瞬时自信不少“崇放遵命 。”
“欢儿崇放”
屋内,合上了窗户、拉满窗帘,未点灯,也没放夜明珠,姜云澈看不清四周,只穿雪白中衣的她,磕磕碰碰下床,不小心碰到椅脚,姜云澈吃痛,摔跌坐在地上。
“愣着作甚”宋韧蹙眉,“你俩去把你姐扶起来吧,天色已晚,孤先走一步。”
门咯吱几声被急急推开,姜崇放、姜欢冲进屋,扶起姜云澈,再点灯。
光亮从敞开的门内泻出,照亮宋韧踏出半步的鞋尖。
宋韧整张脸,隐藏在暮色四合的灰黑中,看不清神色,只闻他一声微叹,等姜云澈追出来时,除了穿过长廊的满堂冷风外,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