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暝的手还摁在自己的手上,只是一笑慢慢地将手抽了回去,叹道“早知道你这么体贴能干的,该叫父亲早把你们接回来。”

    谢西暝先给她倒了酒,又给自己斟满。

    沈柔之道“你尝尝合不合口。”

    谢西暝看着杯中金色的桂花酿,刚才开封的时候就嗅到一股甜香,此刻举杯小小地啜了口,望着沈柔之道“很甜。”

    眼前的人笑的如同春风中的一朵木芙蓉,清姿雅质,冰明玉润,偏笑容这样娇憨烂漫。

    谢西暝心里自然是甜极了,但是在甜溢之余忽然又生出一种恐惧,他很想让时光就停留在此刻,让眼前的人一直都是这样无心烂漫的样子不要变,不要生出那许多令他措手不及的变数。

    一念至此,口中的桂花酿突然从甜蜜底下泛出了无数的辛酸。

    沈柔之见他喝了酒,自己便给他夹了一筷子新芹“你尝尝这个”说了这句抬眸看向谢西暝,才发现他微垂着头,半边容颜浸润在烛光之中,半明半昧的样子。

    “怎么了”沈柔之立刻察觉谢西暝情绪的变化,“有心事”

    “我、”谢西暝把手中的酒盅放下,抬眸看向眼前人“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故事”沈柔之惊奇。

    谢西暝道“长姐怎么不喝你喝了这杯,如果愿意听,我可以把这个故事讲给你。”

    沈柔之笑道“偏你这样古灵精怪的,讲故事还得先罚别人喝酒吗”话虽如此,却也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了,自己也夹了些菜吃了,才催谢西暝说。

    谢西暝先又给她斟满了“长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沈柔之正在等听故事,没提防他问出这句,手中的杯子轻轻一晃“瞎说什么”

    谢西暝笑笑“我的故事可是有关一对男女的,长姐若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沈柔之狐疑地看着他,终于道“我当然是要听的,只是你不许问我那些胡话。”

    “是胡话吗我可听说府内已经开始为长姐的亲事着急了。”

    “这是胡说的。”沈柔之有些不耐烦地。

    “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比如我,就有了心仪的女子。”谢西暝淡淡道。

    沈柔之脸上的不耐烦变成了目瞪口呆“你、你说什么真的吗”他的年纪才这么小,居然就已经情窦初开了

    “真的。”谢西暝回答的一本正经,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她。

    沈柔之哪里会留意他眼中的暗潮汹涌,最初的惊愕过后,她心里反而涌出了几分激动,这大概是女子的天性,有点八卦,也有点想参与其中“是哪家的女孩儿你快说”

    “这么着急做什么”

    “你说出来我看看好不好啊,这洛州城里的名媛闺秀我多半都知道的,你说是哪一家的,若真是好的,我替你张罗。”沈柔之有些着急,不知不觉又喝了半杯酒。

    谢西暝忍不住笑了“你却做不了主不,你是能做主的,不过也要沈大人同意,等他回来再说吧。”

    “扫兴,”沈柔之白了他一眼“你先说了,我替你看着呀,万一人家定亲了呢”

    “我自己会看着。”谢西暝笃定地回答。

    沈柔之拿他没了办法,便嘀咕道“算了,不知好人心。”

    谢西暝给她又倒了一杯酒“我的那个故事,那男人是个能打仗的将军。”

    “将军”沈柔之捧着腮,双眼闪闪发光,“是我喜欢的啊,大丈夫自然该横刀立马,才不负一世豪情。”

    刚才问她,她还斥人,如今却自己脱口而出,只是她脸颊微红,多半是有了酒力。

    “是啊,大丈夫自然该横刀立马,卫国卫家,”谢西暝眼中有笑意闪出,慢慢地那笑意又压下了“可是,故事里的女子却并不喜欢这个将军。”

    沈柔之一愣“嗯”

    谢西暝道“起先那男人是不想去戍边打仗的,是那女子跟他说大丈夫该横刀立马卫国卫家,他便慨然答应了。”

    他只是寥寥几句,沈柔之却忽然觉着面前有朔风扑面,令人遍体生寒。

    “那、那女子呢”她呆呆地问。

    谢西暝道“她嫁了人,嫁了一个大官儿。”

    沈柔之咽了口唾沫“啊、可惜啊。”

    谢西暝道“可惜什么”

    沈柔之想了想,轻轻摇头道“就是觉着可惜。那后来呢”

    “后来,”谢西暝把杯中酒喝了,无数次的戍边守夜,对风对雪,对边城鼓角,他喝的都是那种入喉滚烫的烈酒,这点桂花酒对他而言,跟糖水没什么区别,但此刻入口,却又回味起当初的滋味,“后来那女子死了,将军冲回京城把她的尸身抢了去,回到边关安葬,从此后守国,守城,守墓,直到、战死沙场。”

    沈柔之喉头发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软苦涩,不知是不是喝的太急,脑中都有些昏沉了,撑着嘀咕道“这、这个故事、不好。”

    “是我的错,不该说这么伤感的故事,”谢西暝温声道“柔柔,别往心里去。”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叫沈柔之的名字,她的心怦然一跳,本要斥责他不该如此,但又说不出来,便含糊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故事”

    谢西暝看着沈柔之,他该怎么说呢,这故事不是从哪里听来的,而是真真发生在他跟沈柔之身上的。

    但最残忍的并不是这故事本身。

    相爱不能相守,本不罕见,何况她原本就不爱自己。

    最残忍的是,他明明得了重来的机会,却仍是无法挽留眼前这个人,一次次的阴差阳错,一次次的求而不得,甚至落得更惨烈的结局。

    在这次“相遇”之前,他已经试过很多回了,屡次失败,屡次重来。

    所以今天晚上跟沈柔之说的“故事”,只是“第一个故事”而已。

    但是这一次,谢西暝赌上了一切,他发誓,绝不会把这次也变成一个悲伤的故事而已。

    沈柔之已经醉了,伏在桌上,口中还道“之前我听梁祝、都没这么难受过,可恶”

    谢西暝笑笑,在她的发端轻轻地抚过“抱歉,以后不会再叫你难受了。”

    门口处,菀儿才要送菜进来,见状竟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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