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寻不着那刺客,索性便以刘邦顺应诸侯王的心意、亲手将象征前秦的最后血脉诛杀,对外认下此事。
刘邦顿觉惴惴不安“当真要认下”
他原还想着以子婴为傀儡相国,来彰显汉军仁慈,也便于他更好的吸纳前秦兵士,待用途耗尽,再将人给暗中解决掉。
结果一觉醒来,美好计划泡了汤不说,还得捏着鼻子认领诛子婴之事,实在叫他难以甘心。
见刘邦犹豫,张良不免多劝几句“子婴为国相一事,历来不可取。须知秦灭六国,各国血脉投降之后,无不遭到迫害,克死秦国,就以倍受楚民同情的楚怀王为最,哪有保全性命的先祖血债累累,若子婴妄想苟活、不以死来偿还,将军又要如何去平息诸国百姓之怒况且秦都宫室巨大,不成体统,将仿造六国宫室的离宫用于囚禁六国宫人,如此奇耻大辱,诸侯岂会轻易原谅
“子房所言极是。”刘邦自知主意颇馊,不免有些讪讪,狡辩道“可惜我原想着以启用子婴做幌子,激怒项藉,叫他犯错,眼下却不成了。”
张良皱了皱眉,不认同道“项羽军盛势大,以将军之力,绝非楚军对手,贸然激怒于他,恐会惹来灭顶之灾。”
莫说项羽此时足有四十万士气高涨的楚军,刘邦仅有十万,单是主将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的本事,就无法比肩。
刘邦面上点头,却偷偷撇了撇嘴,对此不以为然。
直到三日之后,项伯连夜来访张良,告知项羽盛怒之下欲要出兵伐汉时,他才惊慌失措,知晓大难临头,攥着张良手连连问“为之奈何”了。
尽管对刘邦不听劝告、过早暴露真实野心、利令智昏的莽撞感到无奈又失望,但张良此时见他愿意及时悔改,还是心下稍安。
既有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糊涂虫项伯,他便放手以义相压,加上刘邦放下身架,厚脸皮极力配合,总算齐心协力,暂把这杀身之祸给暂时蒙混过去。
为能更有效地取信于项伯,也为了揪出那个告密的内奸,刘邦灵机一动,将嬴子婴浸透血的袍服交予项伯,口中道“至于立嬴子婴为国相之事,实乃奸人信口雌黄秦与将军一族有血海深仇,我岂会予以重用早命人将他首级斩了,尸身尚存于棺椁之中未曾下葬,可随时鉴看。”
不然倘若项羽要求看一眼嬴子婴的尸身,他们却只交得出一具已然发臭的无头尸,而拿不出头颅来,定要令其生疑。
只有利用项羽那股子自认无人胆敢愚弄于他的心高气傲,来试图蒙混过关了。
张良在旁看着,隐约感到不安,却未来得及阻止刘邦递出这件在他眼里犹如双刃剑的血衣,只得淡淡微笑。
应无碍罢
张良暗忖,毕竟这三日间,观楚军反应,项羽仍是焦躁不安,日日派使者来谴责怒骂刘邦,回回提及诛子婴之事。
倘若刺客是楚军中人,那作为指使者的项羽,应正为先祖报仇雪恨而大感快意、甚至羞辱刘邦军中看似严密、实则疏散的守备才对。
实在是既无必要、也不似有那城府会在此事上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非自楚军手笔,那样凌厉娴熟的身手,恐怕真是哪位深居浅出的隐士高人,来秦宫专程手刃仇人的罢。
“既是误会一场,愚兄定为贤弟向项将军澄清。”
项伯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血衣,刘邦喜出望外地握住他双手,愁苦道“还望大兄代愚弟替将军说项几句,莫要听了小人谗言,误了愚弟一片诚心啊”
项伯究竟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且不说,待他回到楚营,寻着项羽说话时,的的确确是没辜负他的刘贤弟,未来的儿女亲家的嘱托的。
见着子婴血衣,知晓祖祖辈辈的仇人血脉已然伏诛时,项羽面色稍霁,加上项伯费心说合,遂应了让刘邦次日来鸿门赴宴,亲口解释的请求。
证明刘邦清白、亲手诛杀嬴子婴的血衣,赫然便是此刻躺在项羽与范增前的这一件。
范增心念电转,已决心将此事利用起来,更有了要一见竟敢孤身潜入秦宫、轻松取来首级做投名状的那位艺高人胆大的壮士的强烈心思。
他抬了眼,仰望身形高大、面有黑云冷凝的项羽,不慌不忙道“将军只将臣下召来,想必心中已有定论,只不愿相信罢了。”
嬴子婴不过一条性命,却硬是被人分作了两份功劳认领,可谓荒唐滑稽。
二者必有一假要么是刘邦耍花样,要么是那壮士贪功冒领。
前者纵有花言巧语,实际上却牢牢把住了函谷关未曾放行,更只拿得出一件真假难辨的血衣;而后者话少,却独自来到楚营,揣着子婴的头颅与令牌。
两相诚意比较,高下立现。
范增倒不怀疑那吕姓壮士是刘邦派来的细作若对方真因刘邦授意、要凭此接近项羽的话,汉军那头配合还来不及,又岂会之后闹出血衣这自相矛盾的一茬来,才导致漏了陷
现有铁证如山,那谎言简直不攻自破,连对政治无比迟钝的项羽都再瞒骗不住。
对范增的反问,项羽拧了拧眉,不置可否。
他对亚父与叔父不和之事心知肚明,此时便有意忽略了范增的暗示。
只是,他虽不认为将此事传达于叔父项伯知晓真相,也不认为项伯参与了其中骗局
但他却清楚,若非吕布主动来投,成了他们计划中的最大破绽的话,那刘邦就已成功他们叔侄二人耍弄在股掌之间了。
说不准刘邦正翘着一条腿、得意洋洋地嘲笑他太好糊弄吧
思及此处,项羽重瞳中便是怒火炽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