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剑”

    我大喊,左手结印凌空后翻,一道有形无质的风剑发出凌厉的破空声飞向追兵。

    前面几人倒也乖觉,见来不及闪躲,情急之下,扑向地面五体投地,方免去了穿心之灾。后面的人就没有如此好运,风剑穿透铁甲,前胸刺入,后心刺出,竟开了个透明窟隆,红艳艳的血喷洒而出。风剑去势不停,一连刺穿了四五人才消散于空气中。其余地追兵看到此景,不由得都放缓了脚步,怕靠得太近,成为我剑下之鬼。

    我要的就是这一刻的犹豫,脚尖一点,飞向路旁树林,借着树枝的弹力,几个起落,已经将他们抛下。远远地,还听得到那些追兵虚张声势的喊叫声。我心中暗笑,自从三月前被打伤后,我的法力也只够放出一次风剑,如果他们继续追,就只能各凭本身功夫了。也幸好追兵里并没有什么好手。

    奔了一刻钟,我跃下地来,左转右转,在黯黑的森林中快速地走着,弯弯的上弦月高挂在空中,借着从树木的缝隙间泻下的月光,勉强也可以看清道路。

    三棵高大的槐树并立着,遮天蔽日,枝枝丫丫的藤蔓沿着树身爬上去,又从枝头垂下来,形成一道绿色的瀑布。再向前五十丈处是棵银杏,绕过去,向前走十丈,左转,来到一个山丘前。还没出声,就听得一声清亮的喊声传来“师父,你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分花拂柳地从一个小山洞里扑出来,立在我面前,不住上下打量。

    皱眉,我敲敲他脑袋,自傲地说“你师父我有这么容易受伤吗”

    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马上又斜眉斜眼地看着我“还说,三个月前是谁被人一掌打得半死不活”

    臭小子,专揭我伤疤,我有些气急败坏,喊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况且那次受伤也不是我技不如人。那是”蓦地想起自己是如何落败,我揉揉鼻子,闭口不言。

    他像是得了便宜,得意洋洋地说“是啊,不是你技不如人,那是怎么受伤的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不理他,进洞里取出衣物换下身上的夜行衣,说“走吧,今晚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回去好好睡个觉。明天就去江南。”选定了路向临时住所的方向走去。他还在身后唠叨“真弄不懂,你这几千年是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我只有十六,可是我和人动手,也不可能会踩到衣服下摆自己扑到人家拳头上。”我的脸刷一下红了,吐出胸中几口闷气,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三个月前,经过洛阳城,听闻洛阳城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杨震远的“见水式”天下一绝,放眼整个武林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于是一时兴起,找到威远镖局,指名道姓要他和我比试。谁知他竟然奉上清茶一杯,便拂袖而去。这可惹火了我,愣是在威远镖局门前坐了三天,许进不许出。弄得洛阳镖局上至镖师、下至伙计都要翻墙才能出去。听说最后是全局上下一致请愿,那总镖头才答应和我比试。

    “见水式”果然名不虚传,致虚极,守静笃,不盈不溢,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不过对我来说,这等程度尚不足畏,几千年的修为难道是假的。施展一套“太极拳”,以柔克柔。第三十四招时,我一招“揽雀尾”,左阴右阳,打算粘连黏随,接劲制人,就在左脚跨前一步时,我竟然踩到自己的衣摆,“揽雀尾”只用出半招,便身不由已向前倒,硬是扑到了杨震远的拳头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就连杨震远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坐在地上,眼睛眨啊眨,然后两眼一黑,昏过去了。

    据小青也就是我徒弟说,当时他跑上前,连场面话都没交待,极度郁闷地扛起我走了。

    小青是我三年前经过临安城时收的徒弟。初见时,他正被一群黑衣人围攻,全身上上下下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却还是一言不发,和那些人缠斗,竟是一付宁死不弯的气势。

    我赶走了那些人,花了些力气治好他的伤,本来是打算在他清醒后送他回家。可他说家里人已经死光光,说如果我不收他,他迟早死,问到为什么黑衣人会追杀他,他就一脸的冷硬,拒绝回答。救人救到底,经过半个月考验,我便收了他做徒弟,一路上有他陪伴,颇不寂寞。意外的是他的手艺不错,让我大叹有口福。

    行行复行行,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小青,他倒跳了三步,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我还是不说话,他恼了“行了,行了,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说出去我还怕丢人呢,有你这样的师父,好光彩么”

    我不言亦不动,偌大的树林中只听得到夜枭的咕咕声。小青也觉得不对,全身警戒,问“是不是九王府有人追来了”

    “不是。”我踌躇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说实话好一些,“小青”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干脆点”

    “小青,我迷路了。”

    “啊”尖叫声在山间回荡,惊得宿鸟满天乱飞。

    尖叫过后,他严厉地看着我“跟在我后面。”我闷闷地应了一声。又不是故意的,没有特殊一点的标志,这些树长得都一个样,黑夜里如何分辨。

    摸清了方向,两个披星戴月披荆斩棘地跋涉。

    擦擦汗,来到一处山涧前,望向对面,正是我们常走的林间小路,只要上了小路,再走一刻钟,就可以回到我们的小屋了。

    山涧约七八丈,向下看,黑黝黝地看不清是水流还是怪石林立。以我的功力,这种宽度的山涧自可一跃而过,但小青功力尚浅,如何过去,倒是个大问题。

    研究了一会,制定了计划。我站在他身后,单掌搭在他背上,对他说“数到三,你便尽力向前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可别趁机报复。我掉下去的话,肯定肠子肚子满天飞了,你想凑也凑不齐。”我咬咬牙,有哪个徒弟会这样对师父说话真恨不得真的就此抽手,但还是运气于掌,就待他跃起时,推他一把。

    “一,二,三。”终于可以让他见识我的功夫了,一时兴奋,在他跳起时,我气运丹田,力贯于臂,在他背上猛力一推。刚一出手,小青尖叫一声,像流星般以肉眼难辩的速度冲向对岸,我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我的力气大了些,小青在到达对岸后,变换了几种身法仍停不下来,又向前飞了四五丈,整个人“砰”的一声贴在一棵参天大树上,一瞬间,但见参天大树晃了几晃,“无力落木萧萧下”。

    我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好像今晚汗特别的多。正打量有没有其他的路,听见小青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比刚才高了八度不止“你给我过来,现在,别想找其他的路。就算找了,你早晚也回去。”

    该来的躲不掉,我无奈地跃过山涧,站在小青面前,只见他用手捂着鼻子,露出两只大眼在黑夜里闪闪发着光,恶狠狠地瞪住我。以前在山里,我看到狼就是这样看着猎物的,虽然已经化身为人,但为狐的那一段记忆还鲜明地印在脑里,看见这样的目光,汗毛直竖。我退了两步,他逼上来,我再退后,他再进逼。我干笑“好徒弟,你的鼻子怎么样有没有歪。”不说还好,他一听,整个人又逼上来,那双眼睛距我的眼睛只有0。01公分。我转身一个柳絮迎风,飘出十丈,未尝不知道转身就跑太失水准,可是躲得一刻是一刻吧。

    飘了一会,停下来,叹气,又转身回到他面前,他还站在原地。

    他咬牙切齿地说“一会不见,你轻功见长啊,怎么不接着跑了”

    我点头哈腰地笑“方向错了。”

    小青还在生气,我不敢多说,乖乖地跟着他向前走,半刻钟后,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近半亩的空地上,各种奇花异草争香斗艳。花中西施的杜鹃,有皇后之称的月季,娇艳的玫瑰,淡雅的菊花,姹紫嫣红,落英缤纷,不一而足,几乎使人误认为身处仙境。

    在群花围绕中,半人高的竹篱围绕着一座小小的茅草屋。推开门,一个弹指,灯火通明。我看看他,又看看他。

    “你又怎么了”很不耐烦的语气。

    我缩缩脖子,看来他还在生气,可是我还是想说“小青,我饿了。”

    小青狠狠瞪我两眼,但还是走向后面的厨房。我欢呼一声,大喊“我要吃西芹百合、剁椒鱼头、东坡肘子,呃”看着小青有走回来的趋势,我识相地减低了声音“我想吃我想吃粥。”

    “你不是吃素吗学人家要什么东坡肘子。”

    “今天在九王府里看有人吃,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做出来给你你也吃不了。再吵,做个红烧狐狸让你吃。”

    唉有徒如此小青又在看我了我转过身,背着手看着窗外,曼声吟道“天凉好个秋”

    稀得像清水一样的粥放在桌上,我拿它当镜子照,拢拢头发,拔掉两根眉毛,痛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筷子是用不了了,我只好找个勺子,舀起来又沥下去,又舀起来,小声说“我还是想吃东坡肘子。”

    “你给我出去。”小青一拍桌子,发飙了。我不敢多说,端起碗灰溜溜走到外边。但见月明星稀,暗香浮动,我突然心情大好,蹲在屋檐下开始吃粥,小青的手艺就是好,连一碗普普通通的粥都可以熬得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正吃得香,又听见小青喊“你给我进来”

    “不要,”我是师父,我愿意在外面吃,做徒弟的哪有说话的余地。

    “不进来,明天就自己做饭。”

    我马上站起来,进屋坐在桌旁,吃了两口,关切地问“小青,你的脸怎么青了和你的名字好配。”“啪”小青手里的筷子断为两截。

    吃完饭,我伸个懒腰,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眨眼间,已经快睡去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小青替我脱掉了鞋袜、外衫,然后整个人也爬到床上来,搂住我。我翻身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我蹭蹭他的腿,只能蹭到小腿肚,什么时候他长得这么高了。不过他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有一点青草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点点汗水的味道,我深深吸口气,啊,舒服的耳中听得他先是轻叹一声,又嗤地一声笑出来,想问他笑什么,还没来得及,便陷入黑甜乡了。

    妖狐南康正文二

    朦胧中,山林特有的清香送入鼻端,啾啾的鸟鸣声。

    我盘腿坐着,在起床与再睡一会中难以取舍,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了。这样好的清晨实在是应该唤起小青,让他下厨做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我吞吞口水。可是毛茸茸的尾巴就抱在怀里,暖暖的、软软的。决定不了,决定不了,郁闷啊我躺倒在床上,滚来滚去。

    门咿咿呀呀地开了,小青走近来,单腿坐在床上,伸手在我的承香穴在用力按下去。我鲤鱼打挺地跳起来,只觉一阵火辣从鼻孔轰地直冲上脑门,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醒了啊”小恶魔露出一个招牌恶魔笑容。

    “你你”我万分幽怨地看着他。“我做了功德豆腐,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淡淡地接口。

    这句话比什么止痛散都灵,“功德豆腐”可是小青的拿手菜,以素仿荤,形态逼真,鲜美可口。我提气,身子平平向外飘,一心想着投奔美食而去。小青依然坐在床上,上身不动,伸手如电,抓住我的尾巴向后一扯,我咚地一声扑倒在尘埃里,只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快被这一摔摔得七零八落。

    “干什么”双脚不停地踢着,手上用劲向外爬,爬了三尺,被小青扯回去,哧,十指在木板上划出几条痕迹,露出了白嫩嫩的新茬。我不屈不挠,这次爬了两尺,又被扯回去。气极了,我干脆趴在地上,回过头“你干什么是不是还记着上次我把早餐吃光的事,大不了这次给你留一些。”他不语,只是上下打量我。

    不是这个,我再接再厉“是因为前天偷吃了你的食材”

    “食材是你偷吃的,不是老鼠”

    我顿时石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干笑“那你抓我干什么”

    “穿衣服。”

    吃过早饭,我摸着圆圆的肚子,小青坐在我对面“师父,狐醉果还有没有”

    “你要那个做什么,都跟你说了,狐醉果虽然可助练武之人增强内力,但吃多了会成瘾,发作的时候,难受得你哭爹喊娘,我可不救你。”狐醉果是我所住的云雾山的特产。

    “少废话,快交出来。”这分明是拦路抢劫才用到的台词。

    我委委屈屈地拿出三颗小小的圆形果实,一阵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让人醺醺然似有醉意,薄薄的表皮红艳欲滴,仔细看去,那表皮又像是透明,氤氲的雾气呼之欲出。在手心把玩良久,还是舍不得交给他,下一瞬,已经被他夹手抢过。

    “小青啊,”我苦口婆心,“如果你想增强功力,师父可以帮你啊,为什么一定要吃这个呢练武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旁门左道到底不是良策,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师父我”擦擦眼睛。

    “少来,”他毫不留情,“你不是心疼我,你是心疼这几颗果子吧。我拿走了,你就再也喝不到好酒了。”

    哪有这样的徒弟,天理不容啊。可是接触到他冷冷的眼光,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狐狸中有一支酒狐,法力不强,专司酿酒,千金难求。刘伶偶喝狐酒,醉后下笔如烟,写出了传世的酒德颂。狐醉果,顾名思义,傍酒狐巢穴而生,日日吸收酒气,一桶寻常酒内只要投入一颗,立成佳酿,就连从小泡在酒里的酒狐也禁不起,这样的果子是好果子么

    我犹在念念不忘,小青已经把一切收拾停当。

    走出山谷,我回头看着小屋的方向,花圃里的花这都是我月余来的心血,灌注精气,细心教导吸收日月之精华,又使我山居岁月里不致单调致死。万不能将它们就这样丢下,任其自生自灭,或是被人攀折践踏。念起法咒,原来空无一物的小径竟然颤动起来,无数的青芽破土而出,发出“啪啪”声疯了似地向上长着,如野火般蔓延开来,攀附充填着树树之间的空隙,不足一刻钟已经覆盖了小半个山,一切通向小屋的路径都已湮灭其中。收回手,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成果,相信就算是住在这里的山精也没法找到回家的路了。狂笑三声,包袱款款,同小青直奔江南而去。

    骑着六王爷送的马匹,擦过京城的边,直取江南道,疾驰一天,当太阳将沉未沉时已经到了保定府。

    打马进城,保定是个小城,但因为靠近京城的地利之便,倒也有不少往来客商武人在此歇脚。街上随时可以看到肚子圆鼓鼓,满身绫罗绸缎的商人,或是腰挎兵器、雄纠纠气昂昂的武夫。

    我目不斜视,只是驱马向前,过大街,转小巷,直到城廓的东北角,这里人烟已是十分稀少,惟有城墙根下有间客栈,招牌在夕阳里闪闪发光,上书四个大字有间客栈。

    “就是这里了。”我下马,小二殷勤地跑过来,接过手里的缰绳,点头哈腰地问“请问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先吃饭,再准备两间上房。”

    “是,是,客官里面请。”

    进去上二楼找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了,小青问“刚才经过那么多间客栈你不住,一进城就直奔这里,这里莫非有什么好吃的”

    我一口茶险些呛出来,可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十分正确。“这里的张大厨啊,从前那可是御厨,告老还乡之后就开了这么间有间客栈,虽然不起眼,可是天下好吃美食的没有不知道的。”

    小青似笑非笑地说“难为你这个经常迷路的人能把这里记得这么清楚。”

    我抱拳作揖,连说“过奖过奖,兄台这话当不起啊,大家凑和着过吧。”

    小青哼一声不再说话。

    那小二跑前跑后极是勤快,又是添水又是嘘寒问暖。我叹道“天子脚下,果然不同啊,一个小二素质都这么好,不会抓人的尾巴。”小青又哼了一声,说“来这里吃饭的,除了你,还有别人有尾巴吗他想抓也无从抓起。”我不理他,单把那小二叫来“小哥儿,能不能问你点事。”

    “您问您问。”

    我将一锭碎银塞到他手里,他看看,脸的笑更大了。“哟,爷,这可当不起,有什么事您直说,但凡我能做的一定没二话。”

    “这话可偏了,我叫小哥儿来不过是问几句话,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小二。”小青嗤地一声,急忙转头看风景。

    “这名字好啊,客栈呢,就叫有间客栈,小二就叫小二,这可不是天造地设小二,刚才我一进城,就觉得不寻常,虽然这保定离京城不远,平时也尽是人来人往,可也没到这个份上,不知什么缘故。”

    “这您可问着了,”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这可得听我慢慢道来,这保定啊,最出名的就数刘府了,这刘府呢,最出名的就是刘家小姐,闺名咱可不知道,那大姑娘的闺名能外传吗传说这刘小姐长得那个美啊,就像书上说什么沉雁落鱼。”

    “沉鱼落雁。”我接道。

    小二一拍大腿“着啊,就是这句话。这刘大小姐长得可是沉鱼落雁,又琴棋书画无一不会,于是求亲的人自是挤破了头,但刘老爷就这么一个闰女,舍不得嫁出去,就这么一直在家养着。可是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我配合地问。

    “被魇着了。”小二痛心疾首地说,“每到晚上,这刘大小姐住的阁楼就传出奇怪的声音,几次三番地派人上去,可是上去的人竟是有去无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偏刘大小姐平安无事,问她夜里发生什么事,她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不是妖是什么刘老爷就发宏愿,若有能除去此妖者,将刘小姐下嫁于他。于是”他两手一摊。”要说这刘府都闹了快半个月了,江湖人来了一批又一批,道士和尚也请了无数,可是就不见个影,刘老爷一狠心,说收服此妖者,将一半家产相赠。“

    这番话说得小青也回过头来直盯着小二瞧。我和他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哪里是妖,分明是武功高强的采花贼所为,愚夫愚妇坐井观天,怪力乱神。

    待小二走了,我还未说话,小青就说“你是不是想看看刘家大小姐美到何种程度”

    我猛点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青啊。

    “那好,今晚就去做了那个采花贼,你娶刘小姐,我要钱。”

    正说着,小二端菜过来。我所以心思都扑到菜上,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吃了几口,小青突然问“这家的张大厨该不会名字就叫做张大厨吧”

    “正是”我头也不抬。

    吃过饭,梳洗完毕,我坐在床上打坐,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小青自饭后就不见人影。虽然知道他的武功足以自保,但一颗心就是空荡荡静不下来。

    正想着,小青进来了。我趴到他身上,东嗅嗅西嗅嗅,奇怪小青抓住我,说“你是狐狸,不是狗”我大怒,狐狸的尊严岂容你冒犯,竟敢拿狗那种下等生物一口来比我。露出森森的白牙一口咬在他手腕上,他倒退三步,不停地甩手。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看你还敢胡说。

    小青瞪一眼,到桌旁坐下,倒了杯茶。

    我凑上前,问“小青,我给你的狐醉果呢怎么闻不到了。”

    脸若冰霜就是他现在最好的写照,他双眼圆睁,说道“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如何处置还得通报你一声吗”

    “当然不是,”小青的脸色真吓人,我再不敢多问,他说得对,给了他就是他的,小青向来有分寸,我应该相信他,只好又回到床上打坐。

    将近三更,我睁开眼,吓得几乎要夺门而出,小青依旧坐在桌前沉思着,可是那脸上带着狞笑、眼中滚动着前所未见的阴狠与嗜血光芒的,真的还是那个小青吗

    被我的声音惊动,小青目光如电向这边扫来,许是发现了我脸的惊惧,他一转头,再转回来时,又是平日里那个有着一双闪闪发光大眼、带着稚气的小青了。

    换好了夜行衣,拧身上房,向刘府的方向飞掠,我在后面看着小青的背影,小青并未解释自己脸色为什么这么坏,反而拿出套夜行衣扔过来。我只能猜想或许是想起了他的父母与灭门惨祸,毕竟要背负这一切对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是过于沉重了。其实以前我也曾问过他,可是往往刚起了个头,他就脸色一沉,说家仇不必假手于外人,我只要教好他武功就是尽了本分。有些心疼他,对于这种失礼的说法也不曾放在心上。

    刘府很好找,半夜里还灯火通明的也就这么一个了,进了刘府,单往人声喧哗处掠去。刘府还真是大,房子起码有十几进,前前后后不下百间,刘小姐的绣楼就在第五进上,紧临着一个小小的园林。趴在离刘小姐绣楼不远的一处屋脊上,向下看去,十几号人正在绣楼前来来去去,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有几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相同的是每个人手中都执着武器。

    正看着,只听得旁边有破风声,两个黑衣人跃上房来,在不远处俯了下来。我四肢着地爬过去,打招呼“嗨。”

    一个黑衣人回应我“嗨。”

    “你也来捉妖吗”

    “是啊,抓到抓不到,长长见识也好啊。”

    我依然趴在屋脊上,抱拳作揖,说“还请多多关照。”

    他也拱手,回敬道“彼此彼此。”

    说话间,又有两个人跃上来,这两个人倒没着夜行衣。我继续爬,爬到了,打招呼“嗨。”

    “嗨。”

    压低声音“你们也是来捉妖的么怎么这么晚还不见个动静”

    一个灰衣的人说“什么妖,分明是个采花的,我已经观察几天了,你别心急,那采花贼每次来都是三更刚过,到时候,那情景才叫好看。”

    “哦”我看看天色,“还有半柱香时间。”伸手入怀,掏出一袋松子糖,问他“要吃糖么”

    他看我一眼,伸手接过,说“也好,打发时间,”扔了几颗到嘴里,又问“你这松子糖是京城王记的吧。”

    “正是,原来兄台对此也大有研究,真是天涯知己岂一人,”我掉文,看他把一袋糖吃得差不多了,伸手到他面前,说“多谢惠顾,一粒三文钱。”这松子糖早已吃腻,在此脱手,换了钱再买其他的。

    他咳了两声,显见是噎着了,伸手在自己胸口捶了几下,吐出一粒,顺着屋瓦滚下去了。我惋惜地看着“虽然你没吃下去,可是这一粒也是要算钱的。”

    正等着他拿钱出来,忽听下面人声大哗,有人喊“来了,来了。”

    妖狐南康正文三

    正等着他拿钱出来,忽听下面人声大哗,有人喊“来了,来了。”

    我爬回小青的身边,凝神细听,果然从绣楼里传出极细微的声音,似,又似咏叹,让人似乎从骨子里酥上来。庭院里十几人也都是惯走江湖的,无一不明白这声音由何而来。更有几个对视一眼,吃吃起来。唯有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宝蓝绸长衫的人面色灰败,白胖的脸上满是汗珠,拉着身旁的人,不住口地说“壮士,你你上去救救小女,只要救了小女,刘家财产分您一半,我这儿给您跪下了。”说着便双膝一弯,真的跪倒。

    这十几个人被刘老爷这一跪跪出些血性来,有刀的拨刀,有剑的拨剑,一片“呛啷”声中,十几道人影冲天而起,登上二楼,或倒卷珠帘勾住房檐,或落地无声跳上回廊,蓄势待发。就连吃了我松子糖的那位也不甘落后,脚下用力,离弦箭般掠去,将近绣楼,忽又凭空拨高二尺,伸手握住临近的树枝,身子便随着树枝一起一伏,端的是潇洒无比,我暗赞一声“好轻功。”

    小青询问地看着我,我摇头说“不急,先看清楚。”

    说话间,局势又有新变化,二楼的门窗在一瞬间突然大开,黑洞洞地既像是大张着口择人而噬的怪兽又像是延客入内,众人面面相觑,对方做出如此动作,显见是有恃无恐,毫没将外面的人看进眼里,一时间俱打不定主意是进还是退。正僵持间,一声饱含讥讽的轻笑从二楼逸出,像大锤重重敲击在心上。

    吃了我松子糖那位率先发难,先是一沉,整个人借反弹之力双臂一张如乳燕投林冲进了房间。其他人怕被别人拨得头筹,美人金银不免就此成了过眼云烟,也各逞本领。就在这十几人进入房间后,门窗却砰地一声又关上,就此声息皆无。月光照地,就连虫子也仿佛被吓住了,不再发出声音,只有房檐下的大红灯笼随风来回摇摆。

    我握住小青的手,只觉一片濡湿,想来是被这种诡谧吓到了,我拍拍他的手,他回视一眼,脸一红,转过头去。“有间客栈”小二的话忽然在我心头响起去的人竟是有去无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杀人容易,难的是处理尸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按照消息来看,这半个月,来刘府的前前后后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那么这么多人都到哪里去了,就算是成了尸体,又被运到了哪里,刘府日夜有人把守,竟没一个人察觉么

    正盘算如果是自己,该如何在不让人发觉的情况下运走尸体,就见二楼的一扇窗子碎裂成千百片,一道人影跌到了庭院中,激起漫天的灰尘。

    我跳到他身边,正如我所料,是吃了松子糖没付钱那位,除了脸色铁青,全身上下倒是没什么伤,想必也只是一时背气,我轻轻一脚踢在他双乳间的膻中穴,注进一点内力,不敢太多,怕以他现在的身体承受不起。

    他如梦初醒般转转眼珠,迷茫了一会认出是我,居然扯动嘴角,万分艰难地抻出手弹弹衣袖,打开手中摺扇轻轻扇动,说道“想我韩玄飞纵横江湖十几载”

    我抓住扇子,用力抽,他却握得更紧,不耐烦听他话当年,飞起一脚将他踢到墙上,夺过扇子拉着小青跳进了刘小姐的闺房。

    卧室内,香榻上,红白狼藉,遍布着过的痕迹,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锻被掀翻一旁。两个密密贴合的正在微微喘息。英挺完美的高大男子全身仰天而卧,一个莹白如玉的纤细身体伏在他的胸膛上,四条修长的腿着,如瀑黑发散落了两人一身。麒麟兽式样的小香炉中,有袅袅的青烟升起,与脂粉香、后的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另一种难以表述的刺鼻味道。

    我蒙住小青的眼睛,却被他狠狠拉下瞪了一眼,我只好摸摸鼻子,干笑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又不是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说。”

    “两位可说完了”一个调笑般的沙哑声音慵懒说道,带着浓浓的欲望。

    “说完没说完与你何干左右也不过就是个掳掠的采花贼,敢管小爷的事”小青伶牙利齿。

    高大男子身形一闪,立在床边,那纤细身体已经滚落一旁,双眼紧闭,胸膛微微起伏。我皱眉,能够完全不借外力,又是这般快,比起吃松子糖那位何止高明一倍。“小毛头一个我没心思和你吵,”他转过头上下打量我,“看来你的功夫还算不错。”

    “比起你来可差得远。”我若无其事地续道,“唯一可自傲的不过是用毒。”

    他一直谈笑自若,又带着淡淡的轻蔑,听了我的话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脸色微变,说“怪不得”

    “你这迷魂香混在檀香中确是高明,借檀香之沉郁压制迷魂之辛辣,又借交合来引人注意,真是下足了工本。可惜凡事有利有弊,迷魂香与檀香混合就再也不能迷魂,不过是高级一点的蒙汗药罢了,先前进来那些人一进入即吸入迷魂香,四肢无力,连话都说不出,当然声息皆无,可笑不明内情之人还真以为是妖怪作祟。”

    “真是愈来愈有趣,”被我说破内情,他反倒笑了,着身体悠闲地坐下,翘起一只脚,“原以为美人财帛纵然能引来江湖中人,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没想到还有人慧眼看破我这机关。”

    我刷地打开扇子,说“我早就怀疑你不是单纯的采花,说吧,那些人被你怎么样了”

    “既有迷魂香,我的目的岂不是不言自明。”

    “失魂引,你有失魂引。”我惊呼出声。

    “不错不错,一点即通。你也算是用毒的行家了,我还奇怪有人吸了迷魂香竟然还有力气逃脱,想来你是你的手笔了。”

    我笑笑没说话,他说的没错,松子糖中有我练制的提神药物,所以韩玄飞才能在吸入迷魂香之后依然清醒,可是这其中尚有另一重功用,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他慢条斯理在几人注视下着好衣衫,甩甩衣袖,这一站,如渊临峙,周身霸气流溢,竟有指点江山的气象。我暗道一声“好个丰神俊秀的人”身材高大,腰细臀窄,更兼目若朗星,鼻若刀削,下颔的线条更是前所未见的精致,如果不是眼角眉间煞气过重,真可算是我所见过第一人了。正计算间,听得他说“既然这迷魂于你无用,那我也只好试试另种手段将你留下了。”

    “哦,想动武吗”

    他仰天大笑,说“你真是个妙人儿,点头知尾,有没有兴趣跟我了,金银财宝任你予取予求。”

    我撇撇嘴,说“你自己都说金银财帛只能引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却拿来引诱于我,可不是贬低了我”

    他笑得似是喘不过气来,直说“我竟如此冒犯,该罚该罚,你看怎么罚才好”突然左臂长袖一展,隐隐然有风雷之声,迅猛无比。袖里藏指,拇指紧扣食指,其余三指若直若曲,拂向我手肘“曲池”“三里”两穴。

    我笑道“好一招袖里乾坤”单拳一竖迎上前去,两指成剪,指向他手腕“三间”“合谷”。他手臂下沉,稍沾即走,借力侧身,右袖又起。我退后一步,搂住小青腰间,喝了一声“去。”小青向一侧飞身而起,在半空中转了圈,竟绕到了他身后,飞腿踢他后脑,我二龙抢珠,攻向他双眼。

    他略带困惑,想是没见过这种半空转向的轻功,在前后夹击的情形下身形一展冲天而起。我右手用力,将小青引回自己怀里。他则轻飘飘落在半丈开外,满脸的兴味问我“这是何种功夫,竟可在空中来去自如”

    我放开环在小青腰中的手,一条小指粗细、青青翠翠的蔓藤从我袖中引出绕在小青腰间,尚有片叶子生长于上,月光之下,仿佛有生命般轻轻颤动,竟似个活物一般。

    他叹道“江湖果然卧虎藏龙,这等玲珑的心思真是前所未见。”我失笑,不过是一点小花样,仿照傀儡师以线操控木人,哪里就称得上千灵百巧了他又问“你这蔓藤看来不是俗物,不知可否告知。”我摇头不语。

    他也不再多言,作势又上,忽然脸色一变,目光流满了邪肆之气,似愤怒,又似兴奋。我笑道“啊,你发现了。”

    “你何时给我下的毒我竟没发觉。”

    我细说从头“你现在可是觉得全身无力刚才从这里出去的那个人叫韩玄飞,进来之前,我骗他吃下了提神的药物,所以才能不惧迷魂香。不过,这药另有一重功用,吃下药的人会散发一种气味,他虽走了,可是这气味却留了下来,没有药引,这些气味就是一百年也不会伤人,而药引”

    “就是你手中那条蔓藤了。”他插话。我点头示意,妖狐草,百毒之王,也可为百毒之引,妖狐草的汁、茎、叶,均为天下剧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而具有隐性毒的药物,一接触妖狐草,药性转明,便是人参、燕窝这些日常食用之物也变身为毒,不过是毒性强与不强罢了。我说“这毒其实杀不了人,不过纠缠于五脏六腑之间,堵塞了经脉,你若运功,此毒便发作,痛入心肺。这毒无药可解,至死方休,我便给这毒起了个名字此恨绵绵。”

    “此恨绵绵无绝期,好名字。这毒便如情爱一事,若不动情,纵然是天崩地裂,我自可来去由心。而一旦动情,心心念念,终其一生无法逃离。”他忽然大笑“你一步三计,人还未至,便将一切计算妥当,栽在你手里也不算难堪,不过这一笔我是要讨回来的,下次见面,我终要叫你雌伏于我,咱们后会有期。”

    我急抬手,妖狐草缠向他颈项,堪堪卷上,眼前一花,他竟失了踪影。小青跃上前,指着地下说“师父,地上有个洞,那厮从这里跑了。”

    我上前一看,地上果然有个尺许大小的洞,一阵阵的阴凉之气冲上来,吹得发丝不住飘浮,不由跺脚,虽然早料到绣楼内必然另有出口,不然那些人也不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一直在防备,待他一有异动便制住他。只怪我先入为主,以为不过是些暗门之类的机关。这是二楼,就是在地上开了个洞,也不过通向一楼,哪知他竟真的于最不防备之处留了一条生路。

    我收回妖狐草,纵身跳入,眼前一亮,百忙之中打量一下,是一楼,周围杂乱,想来是堆放杂物的房间。可是脚却并没踏上地面,而是又穿过了一楼直直向下落,这才明白,原来秘道确是在一楼,只是入口正对准了二楼出口。

    洞不深,一转念间已经踏到了地,却极宽敞,足可容四人并排走。一人来高的秘道,青石铺就的地面,我的疑虑又加深了一层,这样的大手笔,那人到底是什么身后支持他的势力又是哪一方。正想着,身后风声飒然,小青也到了。我做了个向前的手势,还没开步,就被小青一把拉到身后,说“我在前,如果让你领路,一百年都出不去。”

    “路就一条,直着向前走就成了,你还怕我迷路么”刚说完,眼前的路就变成了三条,我缩到小青身后,任他选择了其中一条。

    “师父,”小青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地传过来,“那个失魂引是什么东西”

    “我也只是听说,没见过,不过中了迷魂香的人再无思想,六亲不认,惟有用失魂引才可指挥得动,具体的方法却不甚明白,我想这也就是他用刘家引来江湖人的目的了。”

    “不错,引来武林中人,先用迷魂香夺其心智,再用失魂引控制他们,就相当于有了一批死士”

    “不止,说是死士,毕竟还算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只要对症下药就连叛变也并非不可能。而中了迷魂香,便再也没有感觉,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动心,也意味着是绝对的忠心不二。”

    小青没再说话,两个人在黑暗的秘道中穿行着。

    我心思如潮,一向只是耳闻的失魂引重现人间,又落这种野心极大的家伙的手里,不知要引出多少杀劫。摸摸怀中从九王府偷来小包裹,如果有人知道这样东西在我手里,平地起风波那是一定的。不由得感叹,江湖乱象已生,天下三宝已经出其二,我怕是难以置身事外了。但卷进去,几千年来坚持冷眼旁观便全成了笑话一场,难道竟是挑了一个最糟糕的时机到人世走这一遭么

    四

    但卷进去,几千年来坚持冷眼旁观便全成了笑话一场,难道竟是挑了一个最糟糕的时机到人世走这一遭么

    有个会迷路的师父,肯定就有个会找路的徒弟,这是我在看到厚重石门之后的感想,三选一都能蒙对。

    将小青护在身后,推开石门,入目是一堆整整齐齐的木柴,除此之外,低矮的小房间里还堆放着一些杂物,回过头,石门已经没入墙壁,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刚从里面出来,真难相信这再平常不过的墙壁后别有洞天。

    走出小屋,却是一个废弃了的庭园,房倒屋塌,杂草从石缝中、房基里顽强地探出头来,连路面也都湮没在凄凄荒草之中,唯有那间柴房还算完整。

    四处勘探,不见人迹,倒是有丝竹之声随着风隐隐传来,仔细听,还夹杂着笑语喧哗。我攀上墙,眼角瞥见有个黑影一闪而没,那背影与绣楼中的十分相似。“哪里走”顾不得小青,我纵身跃过高墙,发现正置身于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弄,借着天上的微弱的星光,便向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掠去,跑出几步,又回过身去,右手拉住小青手,左手托在他腰间,开步狂奔。只奔出十余丈,便觉小青身子轻飘飘的,脚步移动也甚迅速,我微觉奇怪,手上收回相助的力道,小青仍是和自己并肩而行,始终不见落后。虽奇怪小青何时有这一身上乘轻功,却没多想,黑影忽隐忽现,怕一个不小心就失去踪迹,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咬住不放。

    丝竹之声越来越是清晰,黑影陡然加快了脚步,转过弯不见了,我快步跟上去,也转过街角,一座金碧辉煌的二层楼阁迎面而来,此楼木面不漆,通体显现木材本色,醇黄若琥珀。屋顶用青瓦及彩色琉璃脊,一派富贵气象。门前车水马龙,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迎来送往,热闹非凡,竟是一座花坊。

    刚举步向前,就有一个花娘迎了上来,雪纺纱的百摺裙步步生莲,福了一福,说“这位爷好面生,第一次来吧。”

    无心答话,闪过她,冲进楼内,耳中听得她娇笑一声说“好心急的爷”

    若说外观尽显富贵,内里则是精巧得让人惊叹了,一楼是天井式的大堂,直抵屋顶,二楼席开玳瑁,褥设芙蓉,高朋满座,更有乐师歌女咿咿呀呀地助兴。大红波斯地毯顺着楼梯一直延展到上去,二楼回廊上,或一男一女调笑戏谑,或成群向大堂内指指点点。

    我跳上二楼,沿着回廊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打开来查看,只听得尖叫声、怒骂声响成一片,至于那些被底翻红浪的也被我一把揪下床。偌大个飞云楼被我捣得鸡飞狗跳,沸声盈天。

    老鸨得了消息,带了几个手下拦住我,说老娘我开这飞云楼二十年还没人敢来闹场你是得了谁的势竟如此大胆可是有什么相好那也说不定我这里的姑娘个个天香国色。

    我截下她的话说呸就凭你这秃顶金鱼眼蒜头鼻血盆大口双下巴胸部扁扁水桶腰没屁股罗圈腿三尺大脚你手下的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儿我来是你给你面子你还就真当自己是棵菜了,一气骂下来,有点渴,喝了一口茶水,觉得没气势,跳上椅子居高临下继续骂我走南闯北什么样人没见过你这里的姑娘我还真看不上眼开了个小小的飞云楼就觉得自己上天了我告诉你豆芽它就算长得顶了天那也还是棵小菜。

    老鸨被我骂得整张脸红得猪肝似的,鼻翅翕动着只是说不出话来,我摆开三七步斜睨着她,最后她干脆两眼一翻,直挺挺后仰在地厥了过去,倒把我吓一跳,她不会就这样急火攻心,一命呜呼了吧。

    正紧张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斜眼看去,只见一袭青色长袍,方方正正的一张脸,温和的眼睛,有些面熟。

    他起身踱到我面前,负手仰头看着我,嘴角紧抿着,可是还有一丝笑意藏不住,一道笑纹从嘴角蔓延开来。“你是谁”我问。

    他向我招招手,说“下来说话。”你在叫狗啊,但还是听话地跳下来,停到他面前。

    “怎么认不出我了。”他伸手将我翻过来的衣领复归原位,又拂去我前襟上一点水渍。我心里一动,这样亲切和气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离开云雾山,来到这十丈红尘,只觉得满目的熙熙攘攘,皆逃过“名利”两字,那人情,竟是薄如纸。于是也学着与什么人都淡淡的,偶有来往,不过是各取所需,小青是第一个意外,救下他,半年相处,有了情分。可他到底还是在半青半涩的年纪,灭门之恨压在肩上,使这孩子变得日甚一日的偏激起来,待要劝他放开心胸,又往往被他几句话顶回。而眼前这人,散发着稳妥而安全的气味,云雾山的味道。

    思绪尚在来来转转,听得小青趴在我肩上咬耳朵“师父,他就是杨震远。”

    “你是杨震远。”我一时慌了手脚,又窘又气,窘的是三月前巴巴地上门挑衅,结果以闹剧收场,不知他还记得多少。气的是怎么就这么冤家路窄,来妓院与老鸨对骂竟然被他看见,这下子怕不笑死他了。

    他向四方团团拱手“各位听在下一言,这位与我还有恩怨未了,不死不休,因此杨某不才,人我就带走了,还请大家包涵则个,今夜的帐就记在我身上。”众人哄然叫好。他又找了几个看来像是管事的龟公花娘低语几句,递过几张银票,转向我。

    我抢先道“走吧,既然你想打一架,我奉陪到底。”一马当先地走出飞云楼,挑了个方向,向城外走去,他不言不语地跟在后面。

    闷头走了半个时辰后,听到他谓叹道“你到底是要去哪里再向前就是飞云楼了。”

    我猛地抬头,果然,苍茫夜色中,飞云楼在前方隐约可见。小青嗤地一声说“你让他领路,天亮也到不了城外。”

    我瞪小青和面带笑容的杨震远一眼,摆了个起手势说“姓杨的,来吧,三个月前是我一时大意,今晚你就没那么好运了,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杨震远走上前,把我的手压下去,说“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何况,”他笑笑,“三个月前那场比试赢的人是我,还有必要再比一次么”

    我一听就火了,不是要比武他把我拉出来做什么,害得我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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