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郑嬷嬷回宫同她说了王府中事,尤其是杜若对魏珣的态度。她为人母,自是心疼又气恼。本想即刻传了杜若前来,但念及时辰已晚宫门下钥,便勉强忍至今日。

    只是她性子一贯仁厚绵软,如今一夜过去,气已消了大半,又素来畏惧荣昌长公主,加之此刻见了杜若,见她眉心金钿,发髻高挽,分明一副为人妻者的端庄模样。又见魏珣,亦是风姿迢迢,精神奕奕,便也半点苛责都没了。

    只拉着杜若的手,轻拍道,“瑾瑜这些年一直在边关,性子难免粗了些,本宫亦不曾好好教导。他若哪里做得不好,尽管回了本宫。本宫替你训他。”

    杜若半跪在德妃身边,点头道,“好,谢母亲。”

    德妃甫一闻言,原本搭在她手背的手忍不住轻颤,连着眼眶都发红,声色里满是抑制不住地激动,“好孩子,你叫本你唤我什么”

    “母亲啊”杜若抬眸笑道,“是妾身逾矩了吗”

    “不不,母亲喜欢的很”德妃终于忍不住滚下泪来。

    天家婆媳,竟也能听到“母亲”二字,她如何能不感动欣慰。

    “母亲欢喜便好”杜若伏身而拜,恭谨叩首。

    她今日盛装前来,一声“母亲”,当是还了前世德妃对她的恩惠。

    魏珣举兵反出邺都的头一年,魏泷只是软禁了她。但她到底心力难支,尤其是知晓两位兄长连着整个暗子营皆因魏珣而死后,整个心神皆已散去,生产之时艰难万分,是德妃带人从宫中赶来,救了她们母女一命。

    杜若念及前世,突然有些恍惚。

    初时,魏泷确实未曾苛待于她,甚至知她有孕在身,还派了医官照看。或许觉得她与腹中孩子尚有价值,可如今想来,却又仿若不对。若将她与孩子作为引魏珣归来的棋子,如何还未待她生产,便撤走了医官女使。那分明就是要她自生自灭,毁于笼中的意思。

    自被软禁,除了第一次魏泷于王府审问,后来便再也不曾出现。即便她产下孩子,催信至燕国,魏珣宣称拒还兵符,永不回朝,魏泷也不曾出现过。是凌澜来告诉她的

    脑海中叠影千重,一想起便是疼痛欲裂。即便她有心思考,又觉钉木封窗的声音响起。一时间整个人摇摇欲坠,神思混乱。

    “阿蘅”眼见她倒下去,幸得魏珣在侧,一把扶住了她,“哪里不舒服吗”

    “传太医”魏珣冲宫人道。

    “妾身无事”杜若缓过劲来,“许是昨夜不曾睡好。”

    “让太医把一把脉。”德妃亦走上前来,慈和道,“许是有事呢”

    “母亲”魏珣闻言,不由蹙眉道。

    “喜事”德妃剜了他一眼,“不怪王妃恼你,如此心大,整日心思都在哪里”

    杜若也无法再开口,直接垂下了眼睑,由着一众人将她扶在了偏殿卧榻上。

    太医来了又去,自是没有德妃想要的喜事。然德妃却依旧欢喜开怀,开了库房,将准备多时的血玉莲花镯给了杜若。

    边给她套上边道,“这是母亲的陪嫁,苍山海氏乃二等小族,比不得陇南杜氏,你莫要嫌弃。”

    “但海氏有祖训,莲花镯只许嫡妻,若非母亲入宫为妃,享了皇恩雨露,也是得不到这镯子的。如今便给你了”

    “谢母亲”杜若看着皓腕上那个暗光流转、触手生温的镯子,蓦然想起前世这镯子最后的去向。

    凌澜来告知了她消息后,便也是这般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手,抚摸过镯子,温言道,“你是他妻子又如何,天下人都认你是信王妃又如何他还不是弃你如敝履”

    然后,杜若便自己摘下了镯子,掷地碎了成两截。

    可笑的是,凌澜居然把它捡走了。

    “你捡的,是我不要的东西。”

    她想,即使从没未被爱过,她也不曾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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