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话的”杜有恪被噎,一时无法反驳。
“天塌不下来。”杜若终于开了口。
眼前的两个人,都是前世里陪她走到最后的人。
茶茶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诞下孩子后,蘅芜台被封之前,便已经有所感应,觉得魏珣一事难有尽头。于是择了个由头,赶走了茶茶。
茶茶跪求了她许久,最后得她一句“奸细”方才愤恨离开。
小丫头自小陪她,十数年里养出了一身和自己一样的傲骨,容不得别人没头没脑的污蔑。跟着她大抵死路一条,可是被她污蔑,大概便千方百计想要活下去以证清白。
后来多年,她也确实没有获得茶茶的消息,杜氏阖族女眷流放的时候,阿辛传给她的名单内亦没有茶茶。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而她的三哥,因自小远离朝堂,流连江湖,交友四海。法场之上被绿林人士相救,本是保下一条命的。可是放不下她,永康八年春,潜入王府想要带走她。后被伏兵抓获,于秋后明正典刑。
三哥问斩那日,魏珣于燕国封侯拜相的消息传至邺都。再次激怒天子,斩首换成了凌迟。她被推到刑场观刑,她不知道哥哥到底挨了多少刀咽气的。因为在她数到两百一十八刀的时候,自己便先晕了过去。
醒来后,这世间便当真再无她半点血脉手足。
昨日一天,大约是记忆顿现,忆起前生种种,整个人心绪涤荡,方才有那般冲动之举,想要杀之而后快。
如今一昼夜过去,她心境已经有所平静。此刻醒来后,又听杜有恪絮叨半天,大抵有所了然。
她心下暗思,昨夜若是自己刺杀成功,便算了结。可是没有成功,她便只能将这信王妃做下去。她自不怕魏珣同她算账,按着昨夜情形没有将他杀死,他若要反击,断不会留她活口。而如今父母俱在,杜氏一族仍旧是烈火烹油的荣耀与权势,她重活一世,更是占着先机,即便魏珣兵权在手,功勋傍身,她亦不会如当年般惨淡。
不过她也是诧异,那般情境下,魏珣如何未对自己下杀手。听着杜有恪方才讲述,显然无论是信王府内部还是外界风向皆怀疑上了端王和肃王。
“阿蘅”杜有恪见她好不容易说了句话,却又开始发愣。
“嗯”杜若回过神,让茶茶去门外守着,方才开口道,“三哥可去看过殿下了”
杜有恪得了这话,做上床沿,与她更近些,连着脸色都敛正了,看了她片刻才道,“殿下胸前那刀伤切口凌乱不规整,显然刺客并不精于刺杀。但太医说伤口很深,想来是挨着距离很近。当然,这些都不能直接说明什么。”
“但是”杜有恪顿了顿,“殿下后背就差半寸,便成贯通伤,太医说可能伤到心脉。那切口,别人看不出,三哥却清楚,分明是我教你的护身”
“别说了”杜若捂上杜有恪的嘴,“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这般冲动了。你什么也别问。”
“阿蘅”杜有恪拿下她的手,“三哥怎么可能什么都不问,新婚夜,什么事值得你动兵刃”
“他心中另有所爱,我所嫁非人。”良久,杜若挑到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魏瑾瑜”果然,杜有恪顿时怒发冲冠,然到底咽了下去,只叹道,“阿蘅,你若只是寻常王妃,许还能得一个白首一心人。但信王殿下,是要问鼎宫阙的,三宫六院在所难免,你”
“委屈你了”
杜有恪像幼时一般,揉了揉她脑袋。
杜若咬着唇口,乖顺地如同一只绵羊,只又问道,“那三哥,你说殿下那般情境下,如何不杀我您不是说按他手下所言,他闭眼前还在护着我,将矛头指向了政敌刺客吗”
“大概杀了你,便会失了杜氏阖族的支持。”杜有恪叹了口气,“以战功得天下,以士族安天下。从来得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再者,你手里握着什么,父亲大概已经同他说过。”
果然如此,杜若得此言,与自己料想无二。便知来日岁月,她与魏珣,注定了刀剑相向。
“不过说来也怪,父亲如何会把暗子营交给你。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发起病来,床都下不了”
“大概我比你们都聪明吧”杜若挑了挑眉,露出个得意又娇憨的笑。
兄妹俩闲话间,太医连跌带撞,破门跪地求告。
“何事般慌张”杜有恪从榻上起身,往外间挪了两步。
“殿下、殿下他怕是不好了”太医擦着汗,“还请王妃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