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想安慰一下他,手却在碰到他肩膀的瞬间穿了过去,她才蓦地又想起,自己已经死了。

    后来的十一年间,她一直陪在他旁边,看着他忙起来不分昼夜的处理政务,看着他眉头紧锁无法入眠,也看着他时常取出画轴发愣。她什么都做不了。

    半个月前,他突然生了场大病。许是知道自己挺不过这遭,在还能行动的时候,他就立下了传位圣旨。

    他膝下无子嗣,便将皇位传给了睿亲王世子。

    方才太医的话她都听见了。

    江琬槐想,或许她也终于能彻底结束了。

    外头的雪似乎停了,暮色降临,白纱雕花格子槅扇上,印出了游廊上烛火摇晃的影子。

    陆昭谨吃力的拿起枕头旁放着的画轴,打了开来,这两个动作费去了他大半的气力。他握着画轴的手颤了颤,低喃了一句什么。

    江琬槐凑近了些,听到他在唤她的名字。

    语气似叹息,似惆怅:“也不知死后黄泉路上,能否再见你一面。”

    江琬槐眼眶泛酸,却干涩的流不出泪来。她本就是多情善感的人,陪着他的这些年,心底也对他有了太多复杂的感情。

    她伸出手,想要碰他的脸,不出意外的又一次穿了过去。

    陆昭谨却似感应到了一般,目光准确无误的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定定的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江琬槐都要以为他看到自己了的时候,陆昭谨自嘲的轻笑一声,移开了视线。

    良晌,手上的画轴再也握不住,滑落在了胸口,眼皮沉重的阖上。

    江琬槐的视线也一点一点模糊,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陌生的眩晕感袭来,她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再有意识的时候,江琬槐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

    这世间怎会还有人记得她名姓

    她挣扎着睁开眼,又轻眨了几下,才勉强适应眼前突来的光亮。入目是绣花精致的海棠云纹床幔,边缘缀以流苏,是姑娘家会用的款式。

    这里不是陆昭谨的寝殿吗

    屋内点了熏香,清甜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萦绕在鼻尖,让她更清醒了些。

    身子没了往常轻盈的感觉,反而多了几分实感。

    床畔站着一名女子,见她醒来,忙不迭过来扶她起身,道“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夫人那都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

    江琬槐忪怔的看向她,嘴巴张了张,下意识的喊出了她的名字“采春”

    “怎么了小姐”采春应道,嗓音轻柔。

    江琬槐心头的诧异更浓,她环视了一遭四周的环境。不是乾清宫,也不是贺家的宅子,她竟回到了从小住的将军府后院。

    屋内的陈设摆饰,都和她出嫁前一模一样。

    江琬槐的目光在略过檀木书桌时,突然定住。桌上放了套正红色婚服,叠的整整齐齐,旁边是一顶嵌宝赤金璎珞凤冠。

    不是她结婚时穿的那一套。

    贺家算不上大门户,她又因逃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婚礼时一切从简,从聘礼婚服到喜宴,皆是按照寻常百姓家的配置。

    以这套婚服的华美程度,更像是她前世没有机会穿的另一套。

    江琬槐的心脏如鼓擂般狂跳,脑中突然跳出了一个猜测她莫不是再世重生了

    这也太荒谬了。不过想起自己曾以魂体形态,在世间晃荡了十一年,重生似乎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采春出声打断了她的出神“小姐,我先伺候您洗漱吧。待会儿宫里头的嬷嬷就要过来了。”

    太子妃的婚服繁复,礼仪规矩颇多,怕将军府的下人会出差错,宫里便派了几位嬷嬷今天来跟着帮忙。

    江琬槐压下心头的惊诧,乖顺点了点头。

    她想起了上一世,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寻了个借口支开采春,换上提前备好的丫鬟的服饰,偷偷摸摸的溜出了府,在外头躲了一天。

    将军府的下人和御林军满京城寻了她一天,等找到时,吉时已过,婚礼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当时之所以会逃婚,其实也是因婚前几天,贺吟清私下找过她。他惯会说些花言巧语,又责怪她,说她忘了两人的约定,选择去当那荣华富贵的太子妃。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他是在一派胡言,圣上指的婚,哪是她能决定当不当太子妃的。但江琬槐当时一门心思地相信他,在他的几番挑拨下,不管不顾的做下了决定。

    这个决定,开启了她往后悲惨的一生。

    而现在,她还没逃婚,一切都来得及。

    江琬槐心绪复杂,脑中不由得浮现了过往十一年里,她朝夕相守的那个身影。

    如果是那人,应该会护她这一世的周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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