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

    他死了。

    他那么美,他躺在白玉阶上,乌发随意地洒落,小小的脸藏在白狐裘的绒绒中,他总爱这样,笑嘻嘻地蹭来蹭去,然后用软软的声音说着,“南哥,好舒服啊。”

    可他今天却不能再笑了。

    他的脸死一般的惨白,是的,惨白,周定南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他,颤抖着手,轻轻碰了碰他冰凉的小脸,他死了,死了,他无神的眼睛瞪大,看着天,无论周定南再怎么拼命凑过去,他的眼睛里却再也没了自己的影子。

    在今天,我失去了我的爱人。

    周定南的脊背蜷曲,将路余的整个身体全部拢在怀中,他像龙妈妈拼命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喉咙里发出奇怪的、颤抖的声音,里面满含痛苦,像是失去了所有,悲痛万分,以至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又似乎是从天地中传来的哀嚎,哀嚎着自己的心。

    魏君莫被捆绑着,被压着跪在坚硬的台阶上,他刚开始一言不发,成王败寇不过如此,大不了一死。

    纵使眼前的人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还差点打死自己的人;纵使他已经猜到这人恐怕是北疆战无不胜的龙骧将军,他也一点都不害怕。

    这个昏君已死,反正自己已经为父报了仇,现在大不了一死

    但此时,他的心底却突然传出来一种由然而生、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仿佛马上就要承受世间难遇的痛苦折磨,他不由自主地厉声吼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突然死了的”

    周定南并没有抬头,他散落的发丝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只有魏君莫一人,继续像得了癔症一样疯了一般的嘶吼着,“他都要传位给我了是他自己提前、亲手写了退位圣旨啊他就那样突然摔倒死了,我那是还距他很远啊兰馨我的手下对,还有禁卫军所有的人都能证明啊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干的”

    他挣扎着,退位诏书从他的怀中跌了出来,“就是它你看啊上面的墨迹早就干透了不是我啊,呜呜呜”

    魏君莫猛然抬起了头,他恐怖的目光扫过散开的圣旨,又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仿佛在确认了什么之后,他瞬间捕捉到了柳兰馨的身影。

    她跪在魏君莫身旁,却不似他那般涕泗横流,她直挺挺地跪着,就像是周定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哪怕是求人、哪怕是磕头,也仿佛不能压弯她的脊梁。

    突然,周定南笑了起来,他大笑不止,他笑出了眼泪,他紧紧抱着路余。

    突然暴毙,中毒吗

    我的小鱼儿,我的皇上,原来、原来你并不喜欢我,而是在喜欢她吗

    因为对她一见钟情,所以将她抢入皇宫,封为你唯一的妃子;因为喜欢她,所以尊重她,不强迫她;因为喜欢她,所以将虎符、圣旨都送给她,哪怕她动机不纯,哪怕再也拿不回来,哪怕会将自己送上死路;因为喜欢她,所以喝下了她送来的掺了毒的汤水;因为喜欢她,所以哪怕自己中了毒、将死,也不愿意杀她,而是选择背叛了我、背弃了所有支持你的人、放弃了我们一网打尽的计划,甚至还写了退位诏书,想要将她彻底送上皇后之位

    魏君莫的一颗心仿佛瞬间被抓得四分五裂、痛彻心扉,你原来、原来并不爱我吗那些美好回忆,那些十指相握,那些紧紧相拥,原来都是你用感情来骗我、玩弄我想要我支持你、想要彻底掌控龙骧军的伪装吗

    所以如今,才能够这般轻易被舍弃。

    而他,他自以为的两情相远、甜蜜过往,原来竟然只是一厢情愿、受尽利用吗

    好一个冷心冷肺的帝王,好一个该死的大骗子。

    周定南怒极,他双目赤红,捡起身边的红缨枪,一伸手,瞬间捅死了依旧在喋喋不休的男主。

    又一扭头,他瞪着这个在女人中可谓是容貌正盛、满身风骨、万里挑一的女人,她是自己的情敌,也是自己被骗的根源,该死

    可她也是自己爱人的的心上人

    周定南扭头,不愿意再一刀刀刺自己的心,他沙哑着声音说,“拖下去。”

    然后起身,抱着路余缓缓离开,他要带着自己怀里的小骗子回北疆。

    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必须是我的鬼,不管你的心到底在哪里,你都得与我同棺而眠,永生永世。

    但下一刻,宛若游魂的周定南并未察觉到,他周围的一切都在后退、后退,他一直向前走,却一步都没能前进,而是在不断后退、后踢,仿佛时光在后退。

    直到那个沙哑、难听的男声再次响起,“我没有杀他”

    周定南怒从心起,这个人怎么还没死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扫视周围,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又跪着的腿旁静静放着一把长枪,他猛然拾起,心中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他抬手,用力向前一挥,但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熟悉的、软软的、没有力气的声音响起,“南哥,不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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