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时,对上了林宴淮的目光,他赧然地挠了挠头,又悄悄看了一眼黎悦,一言不发地回了座位。

    黎悦一直在出神。

    等她再回过神,侧头时,身边的人正懒散地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里,笔记本电脑架在长腿上,屏幕上显示的是编曲软件。

    黎悦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他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色细框的眼镜,冷色显得他的五官愈发冷淡漠然。

    解开的白色衬衣扣子露出了他精致的锁骨,深陷勾人,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清冷禁欲的味道。

    他耳朵里塞着耳机,眼睛专注地看着屏幕,眉头微蹙,认真地做着编曲。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黎悦的耳朵有点热,赧然地收回了视线,口干舌燥,目光停留在手边那杯凉了的清茶。

    舔了下唇,手伸过去。

    与此同时,林宴淮也伸出了手。

    按在了茶杯上。

    她晚他一步,按在了他的手上。

    黎悦的手瞬间弹开,强装淡定“抱歉。”

    道完歉又觉得不对,这不是她的杯子吗

    黎悦疑惑地看向他。

    男人没说话,静静回看了她一眼,将茶杯拿走,换了一个新的杯子,重新倒了杯热茶,推了过去。

    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动作做得自然而然,行云流水,叫人挑不出问题,可又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别扭。

    黎悦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偶尔有点迟钝,很多时候无法正确解读对方某个动作下真正的意味,与其自扰,她都会选择放弃思考,不去深思。

    于是她神情自然地接过那杯新倒的温茶,一饮而尽。

    在一边偷偷观察的孟择“”

    还挺般配的,嗯。

    一个毫不见外,一个迟钝得可以。

    孟择干咳了一声,躲避了来自老板的第n次死亡凝视,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他身边坐着面色狰狞、正在峡谷奋力厮杀的罗晌。

    孟择用胳膊肘轻轻怼了怼身边人。

    “卧槽兄弟你差点害死我”罗晌一声惊呼。

    孟择“”

    等到罗晌终于赢了这局,手摸向茶杯,茶送到嘴边,抬起眼睛,正对上了孟择幽幽的目光。

    罗晌差点被水呛到,“咋啦”

    孟择无语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鬼鬼祟祟“你没察觉点什么吗”

    罗晌懵懵的,也学着他,小声说“什么”

    孟择“”

    暧昧暧昧啊

    可他看着这傻大个呆若木鸡的表情,突然心好累。不远处某人刺过来的冷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他不敢往对面看,只能苦着脸,将所有的话咽了下去,悲愤地摇头,“算了。”

    正说着,门被推开。

    “程老师来啦”罗晌抬起手,打招呼。

    程诉淡笑着颔首,他脱了那身军装,换了一身休闲的便装。

    目光在场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黎悦左侧的那个空位置。

    罗晌挠了挠头,走到林宴淮和孟择中间,把推进桌子的椅子拉了出来,笑得没心没肺“程老师坐这吧”

    程诉眯起眼睛,轻声笑了笑,倒是没动,指着那边,“你旁边,有人”

    他指着黎悦身边那个位置。

    罗晌笑了“嗨,我们老大是左撇子,你坐她左边肯定不方便,她也难受。”

    他一边拉开椅子,又给程诉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程诉意味深长地勾着嘴角,没理罗晌,而是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黎悦右边的男人。

    林宴淮不躲不闪,与他对视。

    目光交锋的来回,好似刀光剑影,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个男人都互相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男人之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火药味蔓延,就连黎悦都察觉到了古怪。

    罗晌的笑僵在脸上,小心翼翼“程老师你怎么了”

    程诉在心底冷笑,在罗晌拉开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只能怪自己晚来了一步,但好在的是,一次的退让不代表之后他还会输。

    他难道会次次落于人后吗

    程诉原本对黎悦只是有些好感,毕竟相识不久,说他对黎悦有多喜欢,倒也没有。

    但林宴淮出奇的占有欲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很好奇林宴淮的反常,也因此对黎悦的兴趣度更高了一层。

    “十一点多了,偶像我们点餐吧”罗晌从门口侍者的手中接过菜单,又跟侍者道了谢,关了门折回来。

    黎悦看着罗晌弯着腰站在林宴淮身边,莫名有点羡慕。

    她不能跟厌神这么自如地说话。

    黎悦抿着唇,有点懊恼。

    面对林宴淮的时候,她总有些不自在。而且在别人眼里,花痴两个字不该属于她。

    她之前说给唐萌的那些话,何尝不是在讽刺自己。

    人设啊,她也有。

    在父母老师面前装着乖巧懂事,在队友面前扮演一个称职的eader,就因为她是别人眼里最可靠最厉害的人,所以她只有做得更好才行。

    时间长了,她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差点忘了自己本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那边三个男人对着菜谱嘀嘀咕咕,黎悦手托着腮,发呆。

    “老大老大”

    罗晌叫了黎悦好几声,她才听到。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存在感最强的那人,有些窘迫,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问罗晌“怎么了”

    “老大,你吃什么”

    “我都可以。”

    “哦,那我看着点了。”

    罗晌低头看菜单。

    过了会

    罗响“咦,偶像,你点这么多辣的,能吃吗”

    歌手,不是应该保护嗓子吗

    林宴淮“嗯”了声,没回答,无视对面孟择谴责的目光,将选好的菜单递给了侍者,然后拿起了茶杯,表情淡然。

    他不能吃,但有人爱吃。

    嗡嗡

    林宴淮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

    罗晌下意识一瞥,正好看到了手机的锁屏壁纸。

    屏幕上,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背景做了虚化处理,整个画面看上去格外唯美。

    罗晌突然头皮发麻。抬眼,正对上林宴淮漠然的眼。

    他被这一道毫无感情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震,抱歉地干笑了两声。

    很快,他见林宴淮的视线移开,动作自然地收了手机,揣进兜里,继续喝茶。

    这才松了口气。

    没一会,几道红通通的辣菜端了上来。林宴淮把它们都转到了黎悦的面前,他自己面前则放了些清淡的菜。

    程诉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包括黎悦看到辣菜时,亮起的眼睛。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

    林宴淮似乎对她的爱好很熟悉,且他对她的独占欲也强得出奇,为什么

    程诉紧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程先生,车的事真的很抱歉。”林宴淮姿态闲适地捏着茶杯,身体往黎悦的方向偏了偏,目光直视程诉,看似诚恳地道歉,“关于赔偿和维修的事,我会负责到底。”

    程诉轻嗤,“罗晌已经将来龙去脉告诉我了,与林先生无关。”

    “她是为我解围,才导致你的车被撞。”林宴淮身体前倾,朝程诉的方向靠了些,压低声音,“理应如此。”

    林宴淮的眼睛里没有笑意,但程诉觉得,他在炫耀,他在表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因着对方隐约的嚣张态度,程诉狠狠皱眉,刚想出声反驳,对方的电话突然震动。

    林宴淮小声说了句抱歉,拿着手机,出了门。

    临出门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座位上正大快朵颐的女孩,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压了压眸中涌上的淡淡笑意,手拉着门把手,将门合上。

    男人的掌心握着正在震动的电话,脚踩着厚实的地毯,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前。

    窗明几净,居高俯瞰,不远处商业区人潮涌动,光是看着,仿佛都听到了嘈杂的人声远远传来,让人心生燥意。

    林宴淮身体靠在墙上,按下接通,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一个跟他交情很好的挚友。

    “你交代的事我办好了,放心吧,那姑娘现在自顾不暇,绝对没空再去招惹你。”

    林宴淮低垂着头,轻声说“谢了。”

    “你不对劲啊兄弟,这些年这种麻烦事不少,堵到你酒店房间门口投怀送抱的都有,怎么这回追个车,人家连你面都没见到,你就下这么狠的手”

    朋友嘿嘿笑着。不怪他多想,这事处处都透着诡异。

    当时接到林宴淮的电话时,他还在家族宴会上。听到林宴淮找他帮忙,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红酒泼在他小叔那身昂贵的私人定制衬衣上。要不是他跑得快,小命都难保。

    “私生饭那么多,为什么这个被你整的这么惨人家姑娘家里现在乱成一锅粥,就因为你一句好好查查,她父亲经济上钻的空子也被对家抓了正着,公司面临倒闭,人恐怕也有牢狱之灾。”

    “是什么让我们一向漠然处世的厌神坠下神坛,开始管起人间这些破事了”

    林宴淮不欲多解释什么,想要挂断电话。

    对方深知他的脾性,也不着急,只轻飘飘来了一句“啊,你猜我还查到了什么被追尾的小姑娘,居然也是海市南城人不仅是,而且她还”

    林宴淮冷声打断“江垣。”

    “”

    “成成成,我闭麦。”那头顿了顿,突然又笑得不怀好意,“兄弟,等着喝你的喜酒啊”

    林宴淮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转身时,程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三米远以外。

    林宴淮垂眸,收了手机,朝着他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程诉突然叫住了他。

    “学弟,我们之间,就别装了。”

    林宴淮的脚步顿住,眉间温度渐渐冷却。

    程诉走近,与他面对面,“如果不是我特意查了,还真不知道,你变化这么大,我差点没认出来。”

    “程先生,我们之间,没有旧情可以叙,所以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男人神色疏离,眉眼微微向下压着,带了些难以靠近的冷感与排斥,“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关系,也不适合和平共处。”

    程诉冷下脸,“你果然喜欢她。”

    男人冷冷地回视他。

    他眉梢微扬,眸光冷凝,眸底积满了不屑与傲慢,态度嚣张得不行。

    这与程诉记忆中的林宴淮,全然不同,甚至说是南辕北辙的性格。

    “林宴淮,高中的时候你可不这样。”

    林宴淮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锐利的冷意蓦地冒了尖,眼低压着戾,“程先生,我说了,我们之间没有旧情可以叙。”

    高中,是个让人十分恶心厌恶的词语。

    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一句句有意无意的话语。

    直白、又天真。

    可往往又最是伤人。

    被孤立,被排挤,被诽谤。

    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程诉,如果不是看在你曾帮过我的份上,你以为我会站在这里,耐心地和你说话”

    林宴淮敛起眸中的嘲讽,又恢复了冷漠寡情的模样。他越过程诉,朝着包间的方向走。

    突然又停下脚步。

    他转身,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知道她为什么回海市吗”

    程诉微愣。

    显然是不知道。

    林宴淮笑了。

    不知道就好。

    程诉的反应很快。

    “你不用对我抱有这么大敌意,她与我们都只有短短几天的相识,对我们都不算了解。”程诉平静地看着他,很大度且淡定地提议,“我们可以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

    林宴淮收回了原本迈出的步子,冷峻的眸中毫无波澜,平淡地说

    “那恐怕让你失望了。”

    “公平不了。”

    “我认识她,在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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