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他只记得自己规规矩矩活了二十余年,每日三省吾身,何处行为不端便立刻加以管束,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偏谢眠还优哉游哉地看着他。

    耳根又悄悄的红了。

    尘上雪顶着谢眠如影随形的视线,硬着头皮拾掇完毕,低头再三确认没有失礼,才悄然松了口气,慢慢恢复正常。

    他注意到外边天方蒙蒙亮,有些错愕“小谢今日为何这么早过来”

    这理由简直现成的,都不用费心思去编。

    谢眠神情自若“我听见你说梦话,怕你生病难受,所以过来看看。”

    这客栈墙壁隔音这么差还是他说梦话声音这么大

    些许疑惑从脑海闪过,但很快就被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驱散。萍水相逢又素不相识,有人愿意不怕麻烦地救他、关心他,雪中送炭,足以让他铭记终生。

    尘上雪喉头动了动“小谢”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内心翻涌的情绪。

    谢眠压根不知对面的人是如何的心思百转纠纠结结。

    他目光流转,认认真真地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边尘上雪,不放过丁点儿神态变化。

    半晌,还是有点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不行,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尘上雪的容貌,很合他眼缘,尘上雪的性子,他也算钟意,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笑,对着他说话,他会觉得喜欢

    也止步于喜欢。

    这种喜欢和他喜欢一枚漂亮的夜明珠,喜欢一朵漂亮的玉雕花,没有太大差别。

    这世间的一见钟情,终究还是少了些。

    谢眠漫不经心地想着,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暂且压下,兴致勃勃地问“你要是病好了,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不能一见钟情没关系,他还有大把大把的、长长久久的岁月,可以肆无忌惮的,追求更多喜欢的东西。

    反正晏陵已经管不到他啦

    之后几日,谢眠闲着没事就拽着尘上雪到街上瞎逛。

    一是为了培养感情不能心动也可以当个好朋友啊,二则是为了那小狐妖和晏陵所说的秘境。

    若小镇里真有秘境,那一定会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只是未被人发现,多转悠才能碰见转机。

    这天谢眠睡饱了,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照例敲响尘上雪的门。

    门一开,尘上雪穿着工整,俨然已经早早准备好的模样。

    尘上雪这几日被他带着四处走,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渐渐地也习惯了。

    他虽然失忆了,但脑海里仿佛还有着一个定型已久的框架,一丝不苟地约束着他,什么时辰该读书,什么时辰该睡觉,什么时辰该起身规规矩矩的全都安排好。

    他只需要服从这本能。

    谢眠对他的早睡早起见怪不怪,见他收拾好了便招呼他一起下楼。

    下楼的时候恰巧碰见一个小伙计哼着小调子,正准备往上走来,看样子是有客人退房了,小伙计来收拾。

    谢眠不由转头望了眼。

    一排房间空荡荡的,好像就剩他们俩的房间还住着人了。

    他和小伙计打了声招呼,随口问了句“没客人住了”

    小伙计回礼了一句“小公子早”,说“可不是,今早又退了一位客人,近来小镇上外来人不多,我们都没什么生意”

    三人很快擦肩而过,谁都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小赤鸟这几天不知怎么的,经常带着小山雀不见影,谢眠知它开了灵智,有自己想法,也不多管。

    今天两只小的也没在,谢眠乐得肩头轻松,带着尘上雪直奔书斋。

    司命的话本看完了,离开了天界也不好再回去找司命要新的,只能找点儿凡间话本消遣一下。

    一路上又是引来了无数人视线。

    这回引人注目的是尘上雪。

    谢眠身上还留着小障眼法,别人见之即忘,他也想给尘上雪施一个,但是和第一天一样,尘上雪失忆了也还是抗拒别人的灵力,那障眼术无法直接落在尘上雪身上。

    谢眠没辙,只能任他去。

    不过今天上街的年轻女子尤其多,好几次朝尘上雪抛媚眼,大胆的还给尘上雪丢手帕,丢了就笑盈盈地抛开,不给尘上雪拒绝的机会。

    尘上雪躲避不及,被迫接了几回手帕,心知这样不好,又不知要如何拒绝,急得手足无措。

    谢眠笑眯眯地看了几回热闹,从偷笑到光明正大地笑,笑得乐不可支,一本正经地说“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

    尘上雪难为情地看着他“小谢”

    谢眠笑够了,才大发善心“要不要借你个面具”

    他从袖子里翻出那天钱府里短暂戴过一会的面具,见尘上雪眼一亮,忙不迭点头,笑吟吟地递了过去。

    那面具附着的障眼法起了效用,周围总算清净了些。

    尘上雪松了口气,随着谢眠进了书斋。

    谢眠来这好几回了,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往堆放话本的书架奔去,尘上雪不看话本,也不好打扰谢眠选书,不远不近地跟着,等谢眠挑出来许多,才过去帮忙搬。

    结账的时候谢眠遇见了个熟人。

    也不算熟,两面之缘,正是那位不缺钱的钱少爷。

    钱少爷同样搬了一大堆话本,丢在柜台等着小伙计帮忙清点算账,一转头看见谢眠,自然而然地打了个招呼,还没等谢眠回应,看见了谢眠选的书,立刻高兴地啊了一声“原来小谢公子也是同道之人啊”

    谢眠瞥了一眼隔壁的话本堆,不由也弯了弯唇,露出个轻快的笑容,他们两人选的话本子,还真没差多少。

    钱少爷被这笑容晃了晃眼,有一瞬失神他见过谢眠原貌,那障眼法的效用便打了折扣。

    他是个自来熟,一时冲动当即从怀里摸出一张请帖“小谢公子,恰好我今晚要在府里办个小宴,邀一些朋友聚一聚小谢公子如不嫌弃,不如也赏脸来喝杯酒”

    钱少爷性格耿直,最喜结交好友,也最是好客,隔三差五就会邀请一堆好友到家里饮酒作乐,镇子里人尽皆知。

    给他包书的小伙计与他相熟,也无所顾忌,闻言乐了“钱少爷又来结交新朋友了”

    钱少爷被打趣了也不在意,笑眯眯地看着谢眠,举着请帖“小谢公子,你看我们这么有缘,赏个脸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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