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白跑两回的赔礼。

    话说到这份上,谢眠哪还能不懂,为何早该到来的小狐妖延迟数日都没出现,八成是感受到了晏陵的气息,迫于威压不敢靠近。

    若是晏陵继续冷冷淡淡当陌生人,不干涉谢眠的决定,谢眠可能真的就拿了银子走人了。

    可晏陵这么一表态,谢眠反而好奇了。

    这普通的小镇子,这普通的小花园,有什么东西值得晏陵这么在意,不惜亲自下凡来折腾,还不让他插手

    谢眠眼珠子转了一圈,意思意思地争辩了两句,也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只是应下“好”的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好几种偷溜过来探消息的法子。

    这套说一套做一套谢眠练得很纯熟,怎么练得不提也罢。

    谢眠揣着新鲜滚烫的八十两银子,又绕着大街小巷找到了糖葫芦小贩,再次财大气粗地整个架子买下,扛回客栈里。

    客栈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尘上雪呢

    先解决后顾之忧,等夜深人静时再来做坏事咳,办正事。

    那位失忆前清雅出尘的瀛洲仙君,失忆后倒成了个乖顺温和的年轻书生,对谢眠极其依赖和信任,谢眠说什么都听。

    谢眠不让他随意出门,他就当真一步不出去,只在屋里看书,肚子饿得咕噜了一下午都硬生生忍了。

    门被打开的时候尘上雪眸光一亮,欢喜地抬头,下一瞬浅淡的笑容微微一僵“小谢”

    谢眠熟稔地将肩头扛着的糖葫芦架子往地上一杵,嘴里还咬着半颗红果子,含糊不清抬了抬下巴,问“吃吗”

    尘上雪连忙摇头。

    他跟着谢眠吃了几天糖葫芦,现在看到那红彤彤的果子就胃里泛酸牙根发软,他想象不出谢眠的肚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无底洞,怎么吃这么多都不见鼓,也不见腻。

    尘上雪的视线顺着自己的念头落在了谢眠平坦的小腹上,莫名生出一丝冲动,想去揭开对方的衣衫,去摸一摸,那些果子当真被吃进肚里去了吗他陡然一个激灵脸颊微微发烫,刷的移开了视线。

    他、他怎么可以有这么冒犯的想法

    谢眠见他头摇成拨浪鼓,觉得好玩,噗的笑了声,让开了路,让小伙计将正常的饭食送进来。

    尘上雪纵然失忆了也没忘记与生俱来的优雅,饿极了吃饭也吃得文雅端庄,一举一动跟算计好了似的,筷子落下时绝不多偏移一点点,嘴里细嚼慢咽,赏心悦目。

    谢眠咬着糖葫芦盯着他发呆,脑子里忽的想起下午晏陵端起茶杯来轻抿一口的样子

    明明是普通至极的凡间淡茶,他却清清冷冷地喝出了天界佳酿的姿态,让人心痒痒也想就着他的手抿一口看是不是真的佳酿。

    不可否认,那是谢眠最开始的心动。

    他第一次见晏陵的时候,就觉得晏陵像昆仑之巅无人敢碰的冰花,寒不可折,可他偏生想冒险去折。

    折到手里,焐热了焐融了融到心里。

    谢眠在心里叹气,可惜他失败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到这么让他心动的人呢

    说起来,尘上雪的容貌也是他很喜欢的类型,可目前来看,也仅仅限于喜欢,和喜欢一枚漂亮夜明珠一样的喜欢,并没有想捧进心窝里藏着的冲动。

    想到尘上雪,谢眠收回思绪,回过神来,却见对面的人不知何时红了一双耳朵。

    他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尘上雪是终于受不了了,他再从容再优雅,也没法在谢眠这等热烈到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的视线里正常吃饭虽然他不知道谢眠其实并没有真的在看他。

    他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碗筷,端起茶来轻轻漱了口,才忍着羞意,迟疑着问“小谢,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看你好看啊。”谢眠随口道,见尘上雪耳朵越发的红,红到快要滴血,他感到奇怪,皱起眉头,突兀地伸手,往尘上雪额头探了探。

    尘上雪猝不及防,下意识后仰了一下想避开,被谢眠一句“别动”给叫住,登时一动不敢动。

    谢眠摸完了他的额头,又碰了碰他的脸颊,动作大喇喇的很随意,然后尘上雪的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谢眠越发惊起,他收回了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

    这一摸他恍然大悟“你发烧了”

    尘上雪的额头热腾腾的,比他的额头冰凉许多。

    谢眠不懂医术,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吃了顿饭就会发起烧来,碍于现在的尘上雪只是个柔弱的、重伤刚愈的、不语怪力乱神的普通书生,谢眠也不指望他能施法自愈。

    “可有哪里难受要去医馆看看吗”

    尘上雪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他自诩读书多年熟知礼仪,清心寡欲地当了这么多年不近美色的君子,哪里说得出口他是因为被谢眠盯着看又摸了额头才会脸红。

    他这是怎么了

    尘上雪茫然而不知所措。

    脑海里毫无预料地又冒出来前几日恍惚见过的场景,书房、烛火和少年。

    这回场景还延续了些,少年剪了烛芯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抱住了他的手臂,温温软软地又喊了“雪郎”。

    少年仰起头来,眼底有懒散的笑意,下一瞬倏而消失。

    尘上雪手臂一僵呼吸一紧,惊鸿一瞥间他总算是看清了少年的面容竟然是和谢眠有七八分相像

    怎会如此

    他和小谢以前曾见过么

    巨大的疑惑冒上来,尘上雪心思翻涌。

    谢眠看着尘上雪脸色几度变化,呼吸忽急忽慢,莫名其妙。

    他只怕尘上雪万一烧坏了脑子烧得四肢不全,到时候送回了瀛洲也换不来好宝贝不是,打住。

    谢眠将跑歪的思绪扯回来,不放心地问了几句“真没事头疼吗冷吗热吗撑不住你说出来啊”

    他还想再摸摸尘上雪的额头,看烧到什么程度了,然而这回尘上雪避开了,偏过头去,语气莫名有些古怪,稍带结巴道“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困了,想休息了”

    这还是尘上雪这几天来第一次拒绝他的话,还给他下逐客令。

    谢眠有些意外,但随即他宽容地想,人生病了难受,可能想一个人歇着,正巧他还得琢磨怎么折腾钱府的那桩事,也没什么心思哄人,那就两头分散各自忙活吧。

    他没拒绝的站起身来“那好吧,你自己好好休息。”

    尘上雪应了声好,声音闷闷的。

    谢眠见不得漂亮的人难受,他想了想,恍惚记得话本里说的,热水可治百病,于是又很体贴地补了一句“记得多喝热水。”

    尘上雪安静了一下,又闷闷地应了。

    谢眠这才放下心来,毫不留恋地扛起他的糖葫芦架子,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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