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维愣了半天才反应说的是什么, 他的脸立马红了, 绯红从耳根一直绵延着烧到脖子根。

    少年毫不犹豫地挣脱陆慎行的怀抱, 跑回自己的床角, 垂头, 抱着膝盖坐着。

    害羞极了。

    陆慎行站起身走到露台。

    掩上门, 继续和宋教授的通话。

    他打开麦克风的声音“抱歉,刚刚暂停了通话。”

    宋教授理解地开口“这确实是一个让家属为难的事, 昨天你发来的邮件我仔细看了, 季维现在很抗拒与人接触,带他来医院治疗可能会刺激到他的情绪。”

    “是的。”

    陆慎行哑着声。

    “可不带他过来进行治疗, 可能会延误最佳治疗时期。”

    宋教授委婉地建议道, 从医生的角度来说,他还是希望季维能够尽快接受治疗。

    “我再想想。”

    陆慎行敛了敛眸。

    “如果你决定好了随时发邮件给我。”

    宋教授说道。

    陆慎行挂断电话后, 停了一会儿, 推开门回到了卧室。

    季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画画,他只有一支黑色的马克笔, 以及一叠空白的速写纸,可不妨碍他专心致志地画画, 很快就画满了一整页纸。

    都是很难让人理解的图案。

    乍一看像铺天盖地的藤蔓爬满了废弃的石柱, 天空中映着若隐若现的人脸,既颓废又恢宏, 像是文明衰败的最后一刻。

    可仔细看又只是一些杂乱没有意义的线条。

    陆慎行没有打扰, 只是静静地站在少年的面前, 纯粹欣赏的眼光。

    他看了很久, 久到他以为季维遗忘了自己的存在。

    少年似乎终于察觉到他的到来,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了一张纸。

    头抬了片刻,很快又垂下了。

    陆慎行接过纸,是季维写的字。

    洒脱的瘦金体。

    想去医院

    想快点好起来

    不想哥哥担心

    他和宋教授通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医院的字眼,可季维却敏感地察觉了,哪怕再不安也愿意去医院。

    只是不想他担心。

    陆慎行终于明白,一向严厉的季爸爸说起季维时,为什么会落泪。

    随之而来地

    他把季维拥入怀中。

    季维不知道陆慎行的心思,只是觉得他爱豆抱他抱得,特别用力。

    像是要把他按进身体里。

    林逸秋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下午,电话里的人语气焦急“二叔,您当初怎么收了徐声这种人当学生”

    林逸秋正在看画,声音格外平和“徐声啊,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只是家境不好,我不想他的才华和叶朗一样浪费在穷乡僻野里。”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赶紧让他去陆家登门道歉吧,林家拖不起”

    林家虽是名门,可没有出现一个像陆机一样的人物,因为在08年那次金融危机中损失惨重,变卖了不少核心资产,也由此错过了地产和互联网两大风口。

    名门名门,只是名头听上去好听而已。

    陆家与其说是老牌豪门,经过陆机大刀阔斧的股权改制后,不如说是势头凶猛的新兴财阀,有陆家在的领域不容许其他人插手,行事作风可见一斑。

    这次陆家切断了和林家的交易往来,现金流直接入不敷出,是一个明确的警告了。

    林逸秋看着面前的画,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毕竟是我的学生。”

    “我知道会伤您的心,可您是林家人啊,没有林家您什么也不是,何况只是让他去登门道歉而已,有那么难吗您就是心太软了。”

    片刻的沉默。

    林逸秋挂断了电话,划断前说了句“好”。

    陆家要的,可不是赔礼道歉那么简单。

    他摇了摇头。

    他对着画,叹了口气“可惜了。”

    他出了美术馆,让司机送自己到徐声的家里。

    “老师,你怎么来了。”

    徐声惊喜地迎他进门。

    林逸秋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边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出渔村吗。”

    “因为老师你心地好。”徐声毫不犹豫地开口,如果不是他老师,他一辈子都会呆在那个狭小偏僻的渔村里当一名渔夫或者是一名工人。

    无比卑微的。

    “不。”林逸秋摇头,“是因为你的手很适合握画笔,我不像那样的才华浪费在无人欣赏的渔村里,可你让我失望了。”

    徐声挺拔的背脊顿时松懈下来“我让您失望了,您对我投入那么大心血,我却要在监狱里度过我的余生。”

    “只不过是十年刑期而已,只是遗憾你选择了一条最不明智的路。”林逸秋眼神复杂地看着徐声,“我失望的是你对季维做的事。”

    “可我就是看不下去”

    徐声的嗓音骤然激动起来“凭什么叶朗毁了您的前途,他的外孙却还能受人推崇地画画,这公平吗不公平。”

    “没什么公不公平的。”

    林逸秋缓缓地开口“季维是个好孩子,他的画也画得很好,我喜欢他,就像喜欢叶朗一样。”

    徐声没有料到这样的答案,他整个人无措地靠在墙壁上,慢慢地往下坠。

    “你的手已经不干净了,不适合做我的学生,也不再适合拿起画笔。”

    林逸秋说了最后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老师”

    身后传来徐声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呼喊,像被抛弃的幼崽,他只是皱了皱眉。

    没得到他的呼应,在林逸秋走出去的下一刻,徐声举起刀砍掉了自己的左手。

    血淋淋地。

    林逸秋走在楼道里,听到徐声痛极的嘶吼,只是皱了皱眉。

    陆慎行带着季维准备出门。

    因为不知道诊断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他在背包里装了很多东西,有黄伯做的小鱼干,刚热的温牛奶,还有一杯温水和一盒水果。

    但季维抱着画板,明显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当黄伯走后,他变得大胆了些,打开冰箱的冷藏室,取出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刚拧开瓶盖,就被陆慎行夺走了“太凉了,不可以。”

    虽然是八月末,天气越来越炎热,可季维的体质并不算好,喝太冰的东西容易感冒。

    少年的头一下子就垂下来了,有些恹恹的。

    “只能喝一口。”

    陆慎行低低地说道,把瓶子在手里捂了捂,递给季维。

    季维重重地点头,然后捧起杯子咕隆咕隆地喝了一大口。

    还想再喝的时候,被男人再一次无情地夺走。

    陆慎行收拾好东西,和季维一起走进电梯时,发现少年还盯着自己手里的冰水,他只好打开喝尽,就剩了一小半。

    季维忽然开口说了句“还要。”

    这还是今天第一次听到季维说话。

    陆慎行垂下眸,眼睫毛极其细微地颤了颤。

    思考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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