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俨也曾想过,如果一个人失踪两年,却没有被杀,那么很大概率是因为失忆、疾病,或被拐卖。

    因为类似的案件太多,这已经成为了社会问题,国家为了失踪人口建立了“失踪人口档案库”,为了丢失的孩子建立了“打拐dna数据库”,而且都有录入dna资料,全国联网,一旦发现本人,就可以及时进行比对。

    像是茅子苓这样的成年人,受过高等文化教育,有自救能力,也有社会常识,她如果还活着,却迟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控制了。

    只是千算万算,当陆俨得知茅子苓的遭遇细节后,仍是不免受到震动。

    思及此,他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光亮里走过来一道身影。

    那是个女人,裹着长款的羽绒服,帽子围巾一个不落,脸上还戴着加厚款的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陆俨下意识直起身,看清了女人走路的姿态,就在她正准备踩上台阶往大楼里走时,他想都不想,抬手打了个响指。

    薛芃脚下一顿,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来。

    陆俨也适时走出角落,扬起淡淡的笑。

    薛芃定睛一看,很快调转方向,走到角落,问“你怎么在这儿猫着”

    “出来松口气。”陆俨问“你呢,找我”

    “嗯。”

    薛芃这才松开一直掩住的羽绒服,原来她的羽绒服没有扣上,里面揣了一个保温杯。

    薛芃将保温杯拿出来,递给陆俨“咖啡。”

    给他的

    陆俨接过,一时有些发怔“你跑这一趟,就是为了送咖啡我们办公室也有。”

    “我知道,但这个咖啡味道更好,是姚素问买的豆子,我觉得很好喝,你也试试。”

    陆俨这才明白,随即轻笑着调侃“你这算不算是慷他人之慨”

    嗯

    哦好像是有点。

    薛芃一时有些赧然,幸而是背着光,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所以她只是轻咳一声,就把保温杯抢了回来。

    “那你别喝了,我自己喝。”

    其实薛芃刚才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么好喝的咖啡,可以和陆俨分享一下,毕竟他还给她送过粥,她也不能吃独食。

    更何况今天历城和春城的刑警都到了,茅子苓也投案自首了,陆俨肯定要忙上大半夜,是需要一杯好咖啡提神的。

    谁曾想她冒着冷风把咖啡送过来,刚递给他,就得到这样一句评价。

    昏暗中,薛芃的话刚落,对面陆俨就又是一声低笑。

    他边笑边伸出手,却不是去拿保温杯,而是越过杯子,直接来到薛芃的羽绒服领口,两只大手,一手一边,精准的捏住羽绒服上的扣子,再收拢,轻轻一按,将扣子按上了。

    接着手又往下滑,去扣第二颗。

    薛芃一时愣住。

    陆俨嘴上却念叨着“先把怀扣上吧,省的灌风,要是为了送这杯咖啡,又招上流感,那就得不偿失了。”

    薛芃半晌没有反应,也没动作,就直勾勾的盯着陆俨脸上的浅笑。

    身后的光有一点落在他身上,照出一点眉眼,此时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又温和又明亮,就好像黑夜里点点星光在闪烁。

    薛芃吸了口气,只觉得他的手按上胸前那颗扣子后,又继续往下。

    她也没阻止,就只是落下眼皮,看着他弯下腰,低下头,顶上的头发被风吹动,又浓又密。

    等到陆俨直起身,拿走她手上的杯子,拧开杯盖,咖啡香味合着风一起涌入鼻子。

    陆俨吹掉浮头的热气,喝了一口,说“真的很好喝,很香。”

    薛芃和他的目光对上,安静了两秒,这才缓缓落下,回了一句“那你记得谢谢姚素问,反正我是慷他人之慨。”

    一阵沉默。

    陆俨没再说话,只扣上杯盖,将保温杯放进大衣的兜里。

    薛芃抬头看他,忽然说“你会跑出来透气,一定是因为茅子苓的案子。”

    如果不是因为案件急转直下,新的发展影响了陆俨的心情,他也不会如此。

    上一次她发现他在大楼外面透气,还是因为猎鸟案,霍雍全身而退,陆俨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情绪,她却能感受到一丝失望。

    陆俨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了“的确。”

    薛芃在他眼中看到了某些复杂的情绪,却不是失望,好像在那片漆黑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浮动。

    薛芃想了下,问“是不是茅子苓失踪两年的去向,你们已经知道了”

    其实薛芃也只是猜测。

    刑侦支队这边的动向,实验室那边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比如茅子苓脸上的伤,比如她的癌症晚期,还有季冬允回到实验室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助手小晨说他一直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

    再结合茅子苓曾经在犯案时痛哭过,有过强烈的情绪反应,还有她对霍雍的恨意等等,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想必过去两年在她身上一定发生过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事。

    而且茅子苓还这么年轻,胰腺癌就已经发展到晚期,这一定和她的遭遇以及心情有很大关系,

    通常来说,女人犯案大概率会选择比男人“温和”一些的手法,比如下毒,因为体力的制约,女人更愿意多动脑,方法更迂回,隐秘性更高,除非是心理扭曲、变态,否则很少会采用极端残暴的手法。

    但是茅子苓选择的方式,不仅凶残,而且比很多男人都要狠,她这是要玉石俱焚。

    试想一下,会让一个女人走到这一步,她的经历必然是和精神摧残,以及身体摧残脱离不开。

    女人最痛恨的是什么,最无法忍受的是什么

    薛芃也是女人,她只要稍作思考,就能勾勒出大概方向。

    隔了好一会儿,陆俨一声轻叹,又喝了口咖啡,这才将他所知道的茅子苓的遭遇转述给薛芃听。

    整个过程,薛芃都是震惊的,她说不出一个字,更是下意识屏住呼吸,甚至不由自主的设想,如果换做是她,她该怎么办,她会不会疯,会不会认命,会不会有茅子苓这么顽强,逃出来以后会不会复仇

    都说“情理法”,同是女人,薛芃从心里上,在“情理”上,十分明白茅子苓。

    但是在法律上,茅子苓的行为注定要受到惩罚。

    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不知道茅子苓从去历城出差,到被卖到春城农村里,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想来应该是她得罪了那些富二代和霍雍,这才遭到如此对待。

    还有,买下茅子苓那家人,既能拿出精神病的病历资料,又能令村民们跟着他们家一起撒谎,这背后一定是做过手脚,“手续”都办的齐全,令身陷囹圄的茅子苓叫天天不灵。

    而所谓的高等教育,所谓的法律,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效用,茅子苓只能用自己的办法逃出去。

    至于茅子苓逃出来以后为什么不联系过去的朋友,立心孤儿院的老师,以及季冬允,这也不难明白。

    林曾青一年前就疯了,这对茅子苓来说一定也是个打击,而且林曾青的失踪还和廖云川有关。

    立心孤儿院,茅子苓是不会回去的,她既然要复仇,又怎么会连累过去的老师。

    还有季冬允,除非必要,茅子苓恐怕都不想看到他,或者说是不希望季冬允看到现在的她。

    一想到这些,薛芃便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心里难受,虽然并不认识茅子苓,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产生这样的心理。

    或许是因为她接触了大量和茅子苓有关的物证,就像是通过那些东西,与茅子苓对话过一样。

    半晌过去,直到陆俨开口道“明天开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专案小组去做。许臻已经和立心联系过了,顾瑶也同意资料,把她知道的霍雍的故事告诉我们。那个将医疗用品和设备卖给茅子苓的人,分局还在继续追查。茅子苓背后一定不止一个人在帮她,除了海外发帖的siy tak,在这里也有人,不仅要帮她绑架霍雍,还有历城失踪的那四个富二代,这也不是她一个癌症晚期的女人能做到的。”

    薛芃跟着说“还有一件事,等这批物证检验完,找机会我想再去一趟慈心。”

    陆俨一怔“物证方面有新发现”

    “不是。”薛芃说“你刚才说,那个女人尸体上的指纹,是霍雍故意戴着指纹手套留下的,霍雍还说,指纹属于他最讨厌的那个人,我想我知道是谁,想去证实一下。”

    陆俨停顿两秒,忽然明白了薛芃的指向“你的意思是,指纹是属于霍骁的。”

    是啊,就是霍骁。

    除了他,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

    正说到这里,陆俨的手机响了,是李晓梦打来的。

    陆俨立刻接起电话,就听李晓梦说“陆队,茅子苓已经恢复过来了,说现在感觉好多了。我们给她送了食物,她说她可以继续做笔录,还说呃,她还说,想见一下廖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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