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说他早些年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之后,身体就有了隐疾。

    因此赵琳琳很嫌弃他。

    经常骂他不是个男人。

    其实陈封一个月前出院后就发现自己的“隐疾”好了。

    但他没有告诉赵琳琳。

    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赵琳琳还不熟,即使他多次暗示自己赵琳琳是他老婆,可陈封心理上还是没办法与这个女人进行亲密接触。

    陈封觉得他和赵琳琳不熟是有原因的。

    陈封一个月前光脚在浴室淋浴的时候,踩到了肥皂,摔了一跤。

    听说摔的时候头刚好磕到了马桶盖,失去了所有记忆。

    陈封这记忆失去得很彻底,刚开始的时候不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连汉字都不认识了。

    一度生活难以自理,经常看着自己陌生的老婆和陌生的家发呆。

    不过在所有陌生的环境里,儿子陈九星却难得地让他感到熟悉。

    每当他摸着陈九星头发的时候,心情就会平静得像是被风吹动的云,安稳地,舒缓地向前移动着。

    也许,也就是血缘的神奇之处吧。

    陈封摸了摸陈九星的脑袋,舒心地想。

    可今天,即使陈九星的头发被陈封顺着逆着摸了又摸,陈封依旧难以入眠。

    儿子已经进入梦乡,可他却迟迟没有困意。

    黑夜很黑,黑得像是一只熊不掺杂质的黑色眼球。

    闭上眼睛。

    陈封忽然觉得有呼吸声铺洒在自己的脸上。

    像是有个人倒吊在他的身体上方。

    恍惚间他几乎能感受到有琐碎的发丝落在他的脖颈侧,发痒,发凉。

    陈封睁开眼睛。

    看到了一个发红的眼球。

    陈封“”

    陈封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才忽然意识到刚刚看见的。只是一个梦。

    黑夜静寂,陈九星的呼吸声平稳匀长,只是一个普通的,平静的夜晚。

    嘀嗒、嘀嗒、嘀嗒。

    有水滴的声音。

    陈封掀开被子,走下床,听着水声走进厨房。

    果然,水龙头没有拧紧,正往水池里滴着水。

    陈封把水龙头关上,继续睡了。

    十分钟之后,熟悉的滴水声再次传来。

    在寂静的黑夜里,那声音似乎有放大的奇效,一滴一滴砸下来,似深潭滴水,空谷回音。

    陈封皱了皱眉头,再次走进厨房,关上水龙头。

    水龙头明明已经拧得很紧了。

    陈封便拧得更紧了些。

    如果陈封开了灯,他将看见水龙头上方的天花板上吸附着一个黑色的,黏腻的生物。他身上几个乌黑的,肮脏的,密集的触角像是吸盘一样吸附在墙壁上,而它伸着舌头,黏黏糊糊的口水从他血红色的舌头上滴落,而那些口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滴落在陈封的头上。

    但陈封并没有开灯,他只是打了个哈欠,心想

    明天该找时间修修水龙头。

    赵琳琳跑了。

    赵琳琳跑之前卷走了存款里仅剩的三千六百七十四块钱。

    并且给陈封留下了十万块钱的欠款。

    催款人来砸门的时候,陈封正在给陈九星穿鞋,准备按计划带儿子去游乐场。

    虽然赵琳琳跑了,九星没有娘了这个事实让他很悲痛,但是他这个月就剩这一天假,可不能浪费,得带儿子去游乐场不行。

    那群人破门而入的时候,手里拿着斧子棍子和菜刀。

    陈九星吓得哇哇大哭。

    拿刀的那人觉得孩子的哭声烦,就把斧子横到陈九星的头上,粗声粗气地威胁“兔崽子,你他妈再哭一声老子剁了你”

    陈九星立刻就不哭了。

    我儿子也是不笨的。

    陈封一边想一边把九星搂到怀里,问“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就被告知自己已负债十万。

    现在就得还,否则就卖了他的儿子抵债。

    现在陈封是拿不出十万的“等我卖了房子”

    斧头哥“你婆娘早把房子抵给我了”

    陈封“我现在就借。”

    陈封拿起手机打电话。

    他是有些兄弟的,听说最好的兄弟跟他有十几年的交情了,上次喝酒的时候,说能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哥,我陈封,你手头现在”

    他兄弟没为他赴汤蹈火,只是说信号不好,挂了电话。

    剩下的几个兄弟有的说在非洲,有的说刚破产,有的说媳妇管的严,有的说炒股赔了二十万。

    一个都拿不出钱。

    “料你也拿不出钱,你儿子倒养得白白胖胖的给我就行。”

    “我儿子智商有问题,没人会买的。”陈封冷静补充道,“他连一加一等于几都不知道。”

    拿斧子的那个显然有些不信,他端着自己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凑到陈九星面前“娃娃,一加一等于几”

    “等等于二呜呜呜呜呜爸爸我怕”

    陈封“”

    陈封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儿子脑子有没有问题了。

    “你他娘的敢蒙我”斧子哥怒吼了一声,一巴掌就要呼上来。

    陈封猛地低下头,斧头哥一巴掌扇到实木椅子上,疼得直抽气。

    陈封看准时机,抱着儿子就往外跑,哪知刚出门,就又看见了拿着不同器具的社会青年堵在电梯口。

    陈封慌忙走楼梯,没想到楼梯也有人堵在下面,陈封慌不择路,往没人的楼上跑,结果五分钟后就被人堵在了楼顶。

    陈封的房子是整栋楼里最便宜的顶楼,现在站在三十三层的楼顶,风大得险些能把人刮下去。

    陈封往下看了一眼,喉咙发干发紧,心脏突突地跳。

    陈封恐高,有点儿严重的那种,他家住在三十三楼,平常没什么要紧事,他都尽量不往窗边走。

    那群人步步紧逼,陈封抱着儿子步步后退。

    陈封一边与斧头哥周旋,一边观察者地形。

    这个楼三十三层,陈封家没装空调,但王八强家里装了。

    他现在离空调外机的垂直距离大约是三米。

    如果跳到空调外机上,可以趁机打开王八强家的窗户,从王八强家里逃跑。

    但问题是他怀里还抱了个陈九星,而且他不是蜘蛛侠。

    虽然有可能成功,但他更有可能失足滑落致死。

    但如果他不跳

    陈九星低头看了眼怀里害怕地得都快要哭出来的陈九星,心中一紧,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这是他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是他最亲的亲人。

    陈封两个月前醒来,忘记所有记忆,整个世界都陌生无比,唯独这孩子,让他觉得亲切。

    这份难得的亲切,让他觉得自己和世界是有所联系的。

    他决不能,决不能让九星被抢走。

    斧头哥摸了把自己的光头,扛着斧头向陈封走去,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别挣扎了,把你怀里的娃娃给我,老子饶你一条贱命。”

    陈封已退无可退。

    没事。陈封在心里默念他现在离空调外机,只不过三米而已。

    三米,能跳上去的,一定能。

    可是,那群人依旧步步紧逼。

    陈封咬了咬牙,再次看了眼空调外机,一闭眼就往下跳了下去。

    等等。

    我刚刚是不是闭了眼

    于是陈封连空调外机的影子都没摸着,就抱着陈九星直直地坠了下去。

    空气的疾风如刀刃般划过脸颊,陈九星却不慎从陈封怀中脱离。他纵身一跃,像猴子一样敏捷地跳到了一户人家的空调外机上。

    陈封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儿子,有些不可置信。

    这样的速度和敏捷度真的是一个人类幼崽所能拥有的吗

    但他已经无暇思考太多。

    因为他即将摔成一滩烂泥。

    陈封看着太阳,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过于短暂,有记忆的生命只不过一个月零三天而已。

    短暂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写自己的墓志铭。

    哦,差点忘了,死人好像并不能写自己的墓志铭,而且墓地很贵。

    你看,人快死了,连脑子都变得不清醒了。

    “啧,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地死。”

    一个散漫的男声忽然响起。

    陈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他被人拦腰抱起,下坠的速度也骤然减缓。

    刺眼的太阳被黑色尽数包裹,目光所及的,只剩下巨大的,柔顺的漆黑羽翼,以及一个青年漂亮的下颌。

    陈封还没来得及打量这人的脸庞,一根乌黑的羽毛飘飘扬扬落了下来,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原来天使也掉毛。

    陈封昏过去前的那一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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