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在这里当钢琴师”

    “不然呢”卢蔚澜睨了卢轶一眼,“去年他家里的事,整个湛海都闹得沸沸扬扬。”

    “我知道。”卢轶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但我没想到他会到这一步”

    卢蔚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卢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被爸妈捧在手里茁壮成长。”

    卢轶不想认账,矢口否认“容话的爸爸可比我爸妈溺爱我多了你见过大学开学做家长的弄了一个施工队进学校,帮儿子在学校里买一块地皮修一个独栋小别墅吗还有啊,他爸怕他吃不惯学校的食堂,为他特地聘请了一个厨师团队,每天一到饭点就推着餐车进到学校,中国八大菜系啊,日法英美泰都占”

    “卢轶。”卢蔚澜出声打断卢轶,“容话他没有父亲了。”

    卢轶滚了滚喉,把没说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三份牛排上了桌,衡星自然而然的将自己的那份用刀切好,和卢蔚澜的那份牛排交换。

    卢蔚澜瞥了一眼分隔均匀的肉块,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继续对卢轶说“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两年前在钢琴比赛上输给了容话,不服气。”

    卢轶反驳道“我没有不服气,我只是”

    “那你就是输不起。”卢蔚澜说“在你引以为傲的钢琴上输给了他,是你技不如人。”

    卢轶难得没呛声,头埋得低低的。

    两年前,卢轶才海外学成归来,志得气满的报名参加了由他小姑卢蔚澜担任评委的钢琴赛事,一路过关斩将杀出重围,却在最后争夺冠军一席上触了礁沉了船,输得一败涂地,满身锐气被从头到脚被狠搓了一遍,铩羽而归。

    而容话从此也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卢蔚澜见卢轶沉默,不再多说,恰好逢容话换了正装走上了演奏台,说道“看看你的对手在这样的环境里,技术是倒退了还是进步了。”

    卢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抬起了头,把目光停在了容话身上。

    得体端庄的服饰,优雅从容的神情,这个小王子与两年前相比没有一丝变化。

    他弹了贝多芬的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的第二乐章。

    琴声缓而悠长,慢中透着幽,在他的弹奏下却又好像带上了一点难以言说的寂,似悲怆又不似悲怆,似悲痛又不似悲痛,他弹出的这点寂已开始将原本的悲与痛逐步逐步的取代。

    只留下寂,和一点柔和的宁静。

    小王子,还是那个小王子,不过是比从前更多了些非常人能窥探的心境。

    卢蔚澜头一个鼓了掌,间隙问了一句卢轶,“弹得如何”

    卢轶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你不说那我说了。”卢蔚澜直白的目光注视着水晶灯下光芒万丈的少年人,声音含笑“我大概已经找回了我的一见钟情。”

    衡星握着红酒杯的五指不留余力的收紧,脆弱的玻璃壁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霎时粉碎四溅,红酒液夹杂着玻璃碎片划出的血流满他整只手,已分不清是酒还是血。

    餐厅的服务员匆匆忙忙的赶来,询问客人有没有事,连容话也暂停了演奏。

    卢蔚澜却仅是漫不经心地瞥了衡星的手掌一眼,似嘲讽的说“受伤了”

    盛玉宇正在后厨做甜点,就被餐厅的同事急急忙忙拉出来,说是有客人受伤了,需要他紧急包扎。他是自小学医的,餐厅里同事们有个风寒脑热都喜欢让他开方子,所以把他拉出来为客人处理伤口也无可厚非。

    他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正准备给衡星的手掌消毒,眼尖的发现,对方的掌心里却扎满了细碎的玻璃渣,说“你这个不行,得用钳子把玻璃片夹出来。”

    衡星闻言拧了拧眉,想把手从盛玉宇手里抽出来,盛玉宇却快他一步拿出医用钳消好毒后,就要给他夹玻璃,“有点疼,这位客人你忍一忍。”

    卢轶的裤子上也被飞溅的酒液给溅到形成了一团污迹,他十分不爽的抽着纸巾擦拭着,闻声说“让他记住疼,有事没事发什么疯”

    盛玉宇没接话,动作迅速的夹出嵌在衡星手掌里的玻璃残渣,又给伤口依次消了一遍毒后,鼻头突然窜进一股奇异的异香。

    他吸了一下鼻子,以为自己闻错了,那股异香却在一瞬间变得更浓,将四周残留的酒味都仿佛要盖了过去。

    衡星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握成拳头,盛玉宇皱起眉,说“还没缠绷带。”

    衡星朝他摇了摇头。

    盛玉宇说“什么意思不用缠”

    “他不会说话。”卢轶毫不留情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点破衡星,嗤道“他不想缠就不要给他缠,反正疼的是他自己。”

    盛玉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收拾好从衡星手里取出的玻璃残渣后便起身丢进了后厨余的垃圾桶。

    容话的演奏中场暂停,礼貌的前来询问衡星的伤势如何,结果却被衡星那仿佛要溢出瞳孔的敌意情绪给怔住了,到嘴边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卢蔚澜和卢轶对待衡星受伤的态度也有些微妙,前者坐在一旁云淡风轻的品着新上的红酒,后者一个劲的在拭着裤子上的红酒迹。

    见他来了,卢蔚澜开口道“容话,你刚才弹的不错。”

    容话得了这声夸,不卑不亢,“谢谢卢老师。”

    卢蔚澜放下红酒杯,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含笑道“这周周末,我诚邀你来我家,共同探讨琴技心得。”

    卢蔚澜作出的手势,不是平常握手的姿势,而是手背朝上,这是想要容话亲吻她的手背。

    惯有的西方礼节,用在此刻卢蔚澜邀请容话前去自己家中做客并不突兀。

    容话却有些措手不及,愣在原地几秒后,察觉到卢蔚澜的眼神里别有深意,遂握住卢蔚澜的手掌,俯下身,看似是在卢蔚澜的手背上烙下一吻,实则是亲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

    他说“我的荣幸。”

    丢完垃圾回来的盛玉宇刚好看见了这一幕,疾步走过来,“话话你们认识吗”

    容话道“认识,这是钢琴家卢蔚澜女士和她的侄子卢轶以及管家衡星先生。”

    盛玉宇有些腼腆的朝卢蔚澜笑了一下,“我刚刚听见卢女士周末要邀请容话去家里做客,是吗”

    卢蔚澜坦然应答“没错。”

    盛玉宇挠了挠脸,“我周末能够和他一起去您家做客吗我和容话是很好的朋友,虽然我不会弹钢琴,但是我也很仰慕卢老师您的”

    容话听完觉得有些不妥,还没来得及出声替盛玉宇解释,卢蔚澜就已欣然同意,“既然是容话的朋友,我当然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盛玉宇嘻嘻笑了两声,“谢谢卢老师了。”

    卢轶把擦拭红酒迹的帕子往桌上一扔,放话道“小姑,我周末也要去你家。”

    “随便你。”卢蔚澜说完,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你来也好,刚好做个见证。”

    语毕,她的视线瞥过坐在原位僵硬如石的衡星,心中生出一点异样的快感。

    而在后厨余的垃圾桶里,被人刻意用紧实的塑料袋包好的玻璃残渣,在黑暗里闪出一点细微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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