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就是彻底脱离苦海了。
其实,哪里是苦海呢
他不在身边,才是苦海无涯。
高覆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素来从容不迫的男人,被这么一字字,一句句扎得心痛不已,他终于伸手,抚了抚元欢乌黑的发顶,声音沙哑难听,“欢欢,别勉强。”
元欢懂了他的意思。
若是他已无意,不要勉强,也没人能勉强得了他。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高薇第二日得了准信,兴冲冲来竹院寻元欢,开口就问:“二姐姐,你是怎么说服爹爹的”
她光是想想高覆冷着脸皱着眉的严肃样,就是一阵牙酸。
一夜无梦,元欢难得睡了个好觉,她瞥了高薇一眼,难得开了个玩笑:“略施小计。”
半个月之后,四月初,草长莺飞,天气和暖,世界彻底从凛冬的枯黄凄凉里摆脱出来,河边整整齐齐的两排垂柳抽出嫩绿的新枝,京都的世家贵族之间,因为一场狩猎,而再次风起云涌。
成武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举办这次狩猎活动,除了春猎的传统,还有另一方面的考究。
因为近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京里死在成武帝果决杀伐之下的人不少,许多人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生怕屠刀举到自己的头顶,朝堂上谏言的人都比往常都少了些,皇家围场狩猎便成了缓和君臣关系的手段。
出发这日,天气晴好,虞葶怕一路难熬,早早就跑到了元欢的马车里,彼时,高薇正裹着张薄毯歪在垫子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元欢正对着车帘坐,马车颠簸时,车帘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虞葶走近一看,发现外边有三三两两的世家子弟骑在马上一路随行,显然是坐不惯马车的。
“葶葶。”高薇听着响动,眼睛只睁了一条缝就又眯着了,元欢拉着虞葶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薇薇想起这次狩猎,昨夜说什么也睡不着,方才巴巴的跑到我这里睡觉来了。”
虞葶才从外边进来,手指有些发凉,她凑到元欢的耳边,低声道:“我听爹爹说,这次跟来的妃嫔就一位。”
元欢手指头微动,平静地接话:“我知道,是沅嫔。”
这个消息,还是高忻亲自告诉她的。
虞葶捏了捏她的指骨以示安抚,轻言细语劝:“欢欢,你别想太多,万事讲究一个缘字,若真是无缘,咱们再找更好的,啊”
元欢笑着点头,神情看不出一丝破绽。
所有人都在劝她找更好的,可这世上,没有人比严褚更爱鹿元欢。
虞葶见她答应得自如,这才稍稍将心放进肚子里。
与此同时,一直行在中间的马车里,严褚双眸紧闭,银白常服上五爪龙蟒泛着金光,骨节分明的食指摁在眉心处,一身风华慑人。
沅嫔屏着气,良久,终于动了动身子,抬手为男人添了一杯茶。
自从元盛方才进来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男人脸色瞬间转变,原本还会耐着性子回她几句话,现在是彻底的不耐烦了。
她偷偷瞥着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伺候得越发小心了,“皇上,用些点心吧。”
严褚睁眼,入目即是女人娇媚纯良的容颜,他手指微动,沅嫔就浅笑着将茶盏呈到他的手里。
漂亮,温柔,顺从,善解人意。
严褚却觉得不对,哪里都不对。
他面无表情接过茶抿了一口,就听沅嫔低声细语地道:“皇上这次能带臣妾出来,臣妾十分开心。”
严褚眯了眯眼,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之前几次,他带着元欢秋狩时,那人喜欢坐在车帘对面,捧着民间话本安安静静地看,他偶尔一抬眸,正好瞥见她弯成月牙的杏目。
她也是喜欢出来玩的。
毕竟是十几岁的姑娘,哪有不念着玩的呢
所以她这次来,又是因为什么
那个名字一旦被提起,便不可遏制般,搅动了一池的云雨,严褚忍了忍,片刻后,仍是皱着眉将元盛唤了进来。
沅嫔识趣地下了马车,换到了后面一辆里坐着。
严褚高大的身子前倾,声音微哑,“最近高家有什么动静”
这哪是问的高家啊,分明想问的是在高家住着的那位啊。
元盛眼观眼心观心,回:“这先前,高大人原本是说不带家眷前来的,园林那边也未安排地方”
“接着往下说。”男人的声音不容置喙。
“奴才方才去打听了一圈,却听高家随行的奴仆说,是为了两位姑娘的亲事高大人准备亲自考教几位上门提亲的公子的武艺骑射。”
一派胡言,严褚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