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使婆子浑说,郡主在寺院上香时遇着了镇国公府的少爷,两人好似起了些冲突,那苏少爷不知怎的,脾气一来,竟当着许多人的面要将郡主拿下,这才叫两头府上的大人都动了怒。”清茶推了推桃夏,自己捡着重点的说了。

    “苏家少爷理亏,身份上又不占着上风,旁边还有那许多上香的人作证,是怎么辩解也说不过去的了,于是当夜就被请了家法,第二日险些是被人抬着去将军府同将军夫人赔的罪。”

    只是这虞葶在将军府最是宝贝,哪怕骠骑将军领兵在外,她也能哄得继母欢心,当亲生闺女一样对待,对于那模样凄惨上门赔罪的苏诚仄,半个眼神也没给,只对同来的国公夫人开了官腔,大意就是说这事可不算完。

    元欢以手托腮,耐心地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小脑袋一点,咬着尾音快速道:“我昨日也细细打量了这郡主几眼,生得极标致,不愧为漠北第一美人儿。若是我遇着了这样的事儿,只怕也是要怜香惜玉的,莫说只是个郡主了,公主的称号我都舍得给。”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必定是阴阳怪气,各种尖酸刻薄的,可自元欢嘴里吐出来,每一个字眼都沾上了娇软的甜,倒成了撒娇一样的絮语。

    只是这话,到底是没人敢接。

    元欢视线在空落落的殿里扫了一圈,心里的那股气就越胀越疼,像是一根尖锐的刺,卡在了喉咙里,拔不出来,咽不下去,每吞一口唾沫,便是隐隐发作的痛。

    这种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只是她再如何不好受,镇国公府收了个成年的养子当嫡子养的事不过一夜之间,就如同雪花一样,飘遍了京都各个角落,各种酒肆茶楼拿着这事做文章,愣是编了五六个版本出来,说得竟也有鼻子有脸的。

    若是以前的鹿元欢,心里再不舒坦也只是憋着,想从她嘴里撬出一句真心话来比登天还难,但是现在的鹿元欢,心里不好受了,便怎么也不能就此作罢,默默的将情绪吞进肚子里。

    从御书房回来之后,元欢着实颓废了一日,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可第二日醒来后,又一切如常,甚至为了打发时间,和殿里伺候的几个玩起了花牌。

    一切都挺和谐,只有一件事儿,堪称诡异。

    严褚饶是再忙,三两日里总会抽出一两个时辰来建章宫瞧瞧元欢,或是想着陪她一同用膳,或是担忧她没有老实喝药,总得亲眼瞧了才能安心去忙政事。

    每当这个时候,元欢总是格外的开心,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瞎忙活,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腻着,男人身上的青竹香简直令她上瘾。等人走了,她又免不得怅然若失好一阵儿,还得清茶细声细气地哄着,才不至于撑着等到深夜。

    可这两日,严褚百忙之中抽出空到建章宫来,想见的人儿要不就是歇下了,要不就是忙着在书房作画,若是前者这等情况,他自然不舍将人摇起来,往往看几眼就走了,可是后者,却令他分外不解。

    元欢是会作画的,哪怕如今失了忆,那上好的凝云墨到了她手里,像是开了窍一般灵气涌动,所描画作虽比不上名家大气磅礴,但也自成一股气韵。

    这个时候,她就像是陷入了忘我之境,但凡有谁出声,那两条眉毛,便瞬间拧了起来。

    难得小姑娘有这等闲情雅致,能自个找些喜欢的事做,严褚自然不会出声惊扰。

    但如此反复几次,再迟钝的人也觉出不对和反常来。

    而人一旦存下了疑心,从前种种不经意间的小细节都会随之浮出水面。

    御书房里,严褚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将手里的折子随意往桌案上一丢,墨笔横在宣纸上,拖出长而重的一笔来。

    严褚的心思却全不在上边了。

    先前尚还不觉得什么,可现在细细思量,这两日她歇息时总是有意无意的面对着床里边,他每回去寻人的时候,往往只能瞧见一个纤细柔弱的背影。

    作画时的状态更是蹊跷。

    失明时都能根据香味嗅出他存在的人儿,现在不管他离得多近,小脸上永远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任由他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皇上,镇国公和罗首辅来了。”就在这时,元盛捏着拂尘进来禀报。

    严褚蓦地皱眉,强压着心底的悸动与不安,旋即掀了掀眼皮,声音冷得跟外边的潇潇风雪有得一拼,“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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