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殿太后却在账内睡着了。可是她睡得并不好,梦到了很多年前的旧事。

    亲宦的血洒了她一身,她惊恐地看着才九岁的段无错手握刀子将那个宦奴的头颅割下来。他一手提着宦奴的头颅,一手握着滴血的刀刃,一步步朝她走来。

    “你这个孽障胆敢弑母不成”她尖利的声音不停地颤抖。

    少年用一双沉沉的眸子盯着她,眸底有血光,将她囚在深渊。

    太后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身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太后”

    宫女急忙赶过来,一个抚背,一个端来温水。

    太后缓慢地闭上眼睛。都过去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眨眼,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当时,她以磨炼段无错为借口,将九岁的他扔到了军中。可是那个时候,她到底有没有怀着几分盼着他死在战场这样不能宣之于口的恶毒心思呢这个小儿子,她曾以储君的身份苦心栽培,最后在大儿子康复之后,又这般轻易舍弃。

    那年她立在高亭,一眼在离城大军中看见他小小的背影。再见面,已是五年后。他还活着,挺拔的少年站在她面前,五官轮廓已有了先帝的模样。他依旧是用那双沉沉的眸子望着她,只是不见了他眼底的血光,反倒噙着温和的浅笑。

    那时候羿国军事薄弱,羿国的边城时常陷入战乱中。听说那五年他在军中过得不太好,受过很多伤,也几次九死一生。听说他在兴元王部下时受刁难,就此与兴元王结下梁子。后来,当他长大,身份使然,有些争斗他避不过。为了保命也好,为了权势也好,他与兴元王从此水火不容,成为相互抗衡抵制的两股权势。

    “别怪母后心狠,是你本不该出生。只要你乖一些,远远离开京城,母后容你性命”太后忧虑喃喃。

    而此时,段无错和青雁在枝陵巷遇到了康王和璟王并他们的王妃。

    显然,康王和齐王也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早早离席。

    几人走进一间酒楼,进了二楼的雅间。窗户开着,初春的微风带来外面的喧嚣烟火气。

    “京城每年都在变化,每年回来都觉得陌生。今日麻烦五哥带着老八逛逛这京都的热闹。”璟王道。

    康王随和地笑着说“谁让我是闲人一个。不过日后可约着阿九一起,他如今也成了闲人。对了,其实苗北苦寒,八弟的身体不适宜久住。不若搬回京来。”

    璟王摇头“京都虽繁华,可日日提心吊胆,哪如草长鹰飞的苗北。就算久住苗北短寿十载,也比在京都过得舒心。”

    摆弄袖口流苏的璟王妃忽然抬头看向璟王,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重新低下头继续摆弄着袖口的流苏。

    璟王看她一眼,自觉失言,无奈笑笑。

    青雁规矩地坐在段无错身边,好奇地瞧着璟王妃。璟王妃随璟王已经回京,可是今日却没有跟璟王进宫。她不是中原女子,皮肤稍黑,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特别明亮。衣着打扮也与中原人不同。她对于中原语言只是一知半解,只能听懂简单的话。瞧着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努力装出中原女子的端庄坐在璟王身侧,只是她的眼睛时不时望向窗外,充满了好奇。

    康王妃笑着说“你们兄弟三个说话,我带着珠儿和公主去下面的小巷转转。”

    康王轻声叮嘱“别走太远,带着人。把披风撘着,一会儿恐起风。”

    “我都知道。”康王妃冲他温柔一笑。

    璟王侧过脸,用苗锡语对珠儿说着什么。珠儿望着他点头,语速很快的应着。她声音很好听,如百灵鸟般清脆。

    段无错见两位兄长都在叮嘱自己的妻子,不由将目光投落在青雁的身上。青雁有所感应般回过头望向他。

    四目相对了片刻,段无错诚恳道“少吃些。”

    青雁一怔,迟钝地感觉到尴尬,连回话都忘了,默默跟着康王妃一起下楼去。只是略微低了头,连脚步都沉了些。

    康王笑着摇头,说道“阿九虽然关心人的方式与众不同,可到底懂得关心人了。”

    段无错随意笑了笑。

    璟王轻咳了两声,说道“太后和兴元王虎视眈眈,九弟有什么打算”

    段无错语气淡淡“以前的确是手握太多东西,让人忌惮不足为奇。如今也都该交出去,带着妻子回封地,生几个孩子,体会一下人伦的美妙。”

    康王和璟王对视一眼,惊觉段无错是真的有了放权归隐的意思。

    康王岔开话题“我瞧着阿九对九弟媳很是上心。”

    璟王也说“这位陶国来的公主的确貌美,难怪九弟对她动心。不说别的,倒要祝九弟与九弟媳举案齐眉至白首。”

    段无错提袖斟茶,随口说“恰巧选了她而已。远嫁和亲,没有乱七八糟的身份背景,没有盘枝错节的关系,省心。”

    他没有波澜的声音伴着落入瓷盏的凌凌水声。

    动心

    怎么可能。

    不过即使不动心,他既娶了她,她就必须对他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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