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曲

    放下擦拭身上水汽的干巾帕, 肖邦拉开衣柜,给自己重新换了身行头。

    虽然被“放逐”出安亭街38号已快接近一周,青年重新回到二楼这间房子时, 发现里面的陈设都干干净净。即使近日他没有住在这里,他的房间依旧每天都有人收拾。这让他的已经放晴的心情, 又多了几分鸟语花香。

    重新踏足这里,是佩蒂特女士的建议。她的原话是“上去换身干衣服,免得着凉”,肖邦忽略她话音中可能存在的讽刺, 只将它当做一种别扭的关心。

    毕竟当他打开房门时,房间里的一切都停留在他离开时的样子除了柜子里多了几件早被折叠好的、他离开前就换下送去清洗的衣服。

    住在这里时, 肖邦作为音乐家的那部分完全被禁锢住。除了衣物, 所有和音乐相关的东西在这里根本不会出现, 甚至一些波兰人很私人的物件比如他的金怀表和那罐波兰泥土,也因担心暴露身份而没有带过来。

    如果这次能有好的发展和结局, 他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搬次家,完完整整地入住这幢小楼。

    扣好最后一枚袖扣,肖邦用手指重新理了理头发。水汽已经消散得差不多, 他打开门, 优雅地下楼。

    房间给了他一些信心,至少欧罗拉并没有讨厌他,感谢雨天让他有了破冰的可能。李斯特说的果然没错, 有时候示示弱、扮扮可怜,的确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或许是受窗外雨声的衬托, 欧罗拉在普雷耶尔上弹出的琴声略显沉闷。肖邦停下脚步, 倚在楼梯扶手上欣赏她的钢琴。

    旋律音色很稳, 手臂的力量传输到指尖, 每一个音既不漂浮也不过响,却有着足够的份量。

    一片片的雪花悠悠飘落,冬风一扬,它们便迎面砸在脸上,慢慢融成水,顺着皮肤的弧度滑下,找到唯一的缝隙后钻进脖颈里,遗下一片冰凉。

    听着听着,肖邦的眉渐渐蹙起。

    这是一首他从未过耳的曲子,确切说连曲谱都没见过。曲式不难辨认,是他在沙龙里弹得颇多的夜曲。他微妙的情绪并不是因为欧罗拉弹得不好,相反,她的演绎是精准而贴切的。

    肖邦只是不喜欢这旋律。

    半音的切分音的配比,像是一种精致雕刻的心情。但将其转换,不论是赋予指尖还是耳朵,走起来很不顺,听起来很难受并非是不悦耳的,不可否认,它甚至有着另一种风格的美。青年感觉仿佛在大雪中艰难地跋涉,脚下的厚雪在一步步的前行中吞噬着他双腿的力量。他划着身上最后一根火柴,在凛冽的风中露出一闪而过的微笑。火焰熄灭之后,在那片冰冷的白色里,只有他沉沉的呼吸声扩散成余韵。

    欧罗拉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这种窒息无比的情感是那么真实

    心脏皱成一团乱麻,青年冲过去,稳稳地占据少女身边的位置,抓住她正准备放下的手。

    掌心的热度终于让他从那片抑郁的寒白中逃离出来。他加重手指的力度,盯着键盘调整呼吸。

    “欧罗拉,这种带着西伯利亚冬天呼吸的夜曲以后不要弹了,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对话

    “听者,我永远不会让把你一个人留在大风雪里没有绝望,懂了吗”

    青年没有去看少女的眼睛,没有看到她的惊愕与震动。

    他双手附上琴键,凭着方才夜曲里的余韵般的心悸,重新在键盘上创作出另一首新夜曲的开头。

    “我喜欢在夜曲里添上忧郁的颜色,但忧郁应该是有限的”

    他停下演奏,闭上眼冥思,而后在琴键上快速运指,在朦胧里开出一朵希望的小花。

    “我喜欢这样的结尾。欧罗拉,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可以忧郁,但绝不会绝望。”

    二十岁的拉赫玛尼诺夫写下a小调夜曲时,这种曲式早已衰微,他用它和童年时弹过的肖邦对话,落笔却是绝望。

    二十六岁的肖邦在不可能重现的偶然里,即兴出了他九年后才会完成的f小调夜曲的框架,他用忧郁开头,结尾温柔地画上乐观和希望。

    大雨刚好在这里结束。除了檐角滴落的水滴声,被洗礼过的世间宁静而祥和。

    天光渐渐变亮,肖邦就这样坐在钢琴前,蓝色的眼中刻满承诺和温情。

    没有人能逃过这双眼睛。

    没有人能免疫这种温柔。

    没有人不会喜欢这样一个他。

    少女机械却温顺地点着头,而后在青年炙热的视线里选择退避。

    他看着她跳起身,去往前方的书桌上抽纸提笔写写画画,等她放下笔,她又在背后的书柜里翻找一通后,才回到钢琴前。

    深棕色的胡桃木上多了一枚金光闪闪的金路易。

    肖邦眨巴着眼,投去询问的目光。欧罗拉依旧缄口不言,却再次对他展露出浅浅的微笑。

    她举起手,展开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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