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管肖邦自己曾经声称是“查理十世的支持者”,但给欧罗拉的这间住所,处处充斥着路易菲利普风格省去了繁琐到目眩的装饰,线条清醒却不失优雅,以舒适取代无意义的精致。

    墙纸是一片米色,上面绘着山鹘鸟,一直延伸到明亮的落地大窗前。阳光洒落在室内,深红的窗帘多缀了一层白纱,被温柔地缓和成枣色。最里面的窗前摆着一方伞脚矮几和躺椅,显得分外闲适。

    壁炉上摆着一尊路易十五风格的漂亮座钟,树形的大烛台等待着夜色的降临。炉膛前摆着柔软的沙发,因被罩上素色的绸缎变得更加精妙。稍远的墙边,空荡却精致的展柜等着被填满。而另一边,成套的鸡翅木餐椅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温情。

    青年怡然地看着少女在大厅里飞来转去,眼中流转着满意欣喜的光。轻咳一声后,提醒她别忘了去楼上看看。

    只见她眼神发亮,停顿两秒后,提起裙摆便拾级而上。

    肖邦好笑地看着欧罗拉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渐渐抚平唇线的弧度。身后炙热的视线早就似要将他后背的衣服点着。他淡然地转身,看到肃穆的女管家正抿着唇高傲地打量着他。

    如果他的感觉没错,从他接近未婚妻小姐的车厢起,这道“并不友好”的视线,便从未中断过。

    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肖邦一点都不奇怪自己在长者那讨不到半个微笑任谁得知自家瑰宝被婚约给一个陌生人,都会抱有敌意呢。

    不过他并不为此感到被冒犯。相反,他对只身来到巴黎的欧罗拉,身边能有一位睿智精明的长者相护,反倒倍感欣慰和舒心。

    “您好,佩蒂特女士。”

    肖邦谦和地行礼,依照未婚妻信里的提及,准确地叫出了对方的姓氏。

    意外只在长者脸上存在毫秒。她颔首,默无声息地回给对方一个标准的礼,声色平静地说“你好,彼颂先生。鉴于你和我姐小姐的关系不必使用敬词。”

    本是拉近距离的话,却被对方巧妙地灌输着疏离的意味。青年敏锐地在这简短的词句里,读出些许幽怨和不忿来。

    肖邦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遂在餐桌上的纸袋里取出几份纸张,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两把钥匙,准备将它们递给佩蒂特。

    “这是”

    “这一份是租房合约。得益于我某个朋友的关系,我租下这幢房子时价格十分公道。租金我一次付满了三年,期间如果欧罗拉想换新住处的话,女士你只需拿着这份合约去找房东,除去应缴的数额和百分之十的违约金,其余都会退还给您。”

    肖邦看着佩蒂特扫视完纸上的文字后,又递给她第二份。

    “这是我重新给这间屋子添置的家具清单。退租后,这些家具都可以带走请放心,它们搭配巴黎目前任意租房的风格,都不会突兀当然,如何处理它们,决定权在你们手里。”

    紧接着,青年又往长者手里叠放第三份。

    “这上面记载着在巴黎生活的相关,衣食住行和我所能想到的一切。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想由女士你分享给她最合适,毕竟你才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明天会有一名专门盥洗衣物的女佣上门,你只需考察她合不合格,她的佣金由我这边支出。”

    肖邦刚想递送钥匙,当下就被佩蒂特制止。

    “彼颂先生,这些你做这一切”

    “我想,佩蒂特女士应该知道,欧罗拉为那个随手签名付给我一笔不小的数目我只把这条当做说笑,但她却把对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当了真。女士,主的信徒不觉得他做的事值得如此的回报这一切还请您瞒着她相信我,她知道真相后又该较真啦,我可不想策划的一切都白费呢。”

    他适时将两把钥匙放进佩蒂特手心。

    “女士,虽然住在巴黎的大多数人,会有把备用钥匙放在值得信任的好友那的习惯。但我认为,除了房东,这两把钥匙的最好归属就是她和你,请你务必收好。”

    “那,你呢”

    长者的话清冽如被春之女神包容的冰雪。肖邦发现与自己交叠的视线柔软而又复杂,心下变得更加熨帖。

    “噢,女士,等你什么时候信任我了,我会非常荣幸替你们保管它。”

    “弗朗索瓦,我喜欢这间房子,楼上的布置简直太温馨啦”

    欧罗拉几乎用飞奔的速度下楼,看到佩蒂特和未婚夫先生和谐融洽地相处,心间便被莫扎特的欢快旋律填满。

    少女激动地拉着长者述说着她的所见,佩蒂特慈爱地倾听她絮絮叨叨,轻抚过她的头顶后告退去整理行礼。

    少了人分享,欧罗拉还有些意犹未尽。

    “看样子,你对我的品味和布置甚为满意,未婚妻小姐”

    青年凑近她,眉眼里满是烟波。

    少女刚要答,却因他的调笑换了说辞。

    “不,未婚夫先生,你遗漏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

    欧罗拉指向那团汇聚阳光的空旷大厅

    “钢琴。”

    巴黎同时存在着地狱和天堂,而钢琴,是欧罗拉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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