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聿明心中正自惴惴,生怕后面几个穿皮夹克的纹身壮汉跟过来,猛地见到他,如同在大火里见到一眼喷泉,立刻扑了上去。
庄奕载上他,迅速掉头,车子歪歪斜斜飙出长街。寻聿明惊魂甫定,一颗心兀自乱蹦,抱着书包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马球场在附近,顺路来接你。”庄奕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噢,你吃饭了吗”寻聿明拿出饭盒问他“我买了排骨饭,你吃不吃”
“你自己吃吧,我吃过了。”庄奕信口胡说。
“那我自己吃了。”寻聿明咧着嘴搓搓手,满心期待地打开饭盒,虽然失业了,但能吃一顿日思夜想的排骨饭,还是很满足的。
“吃个排骨就这么高兴,真是小孩子。”庄奕笑着回过头,只见他睫毛轻轻一颤,“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庄奕吓了一跳,急忙刹车问道“怎么哭了你别哭啊我可不大会哄人。”
寻聿明抬起头,眼泪扑扑簌簌地往下落,看起来委屈极了,他哽咽道“忘给我排骨了”
饭盒里只盛着一层白米饭,哪有半块排骨的影子。庄奕低头一瞧,不由得哑然失笑,将他搂在怀里拍了拍,哄小孩子似的说“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还以为怎么了,没有排骨咱们再回去要嘛,这有什么大不了。”
庄奕的怀抱那么热,就像寒冬深夜里偶然得到的一把火,炙得人浑身发暖。寻聿明饿着肚子,膝盖隐隐作痛,又刚经历失业,原本满腔的委屈寂寞,被他一抱也顷刻间散了。
他抹抹眼泪,清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咱们回去吧,我不吃了。”
庄奕不答,冲他微微一笑,往旧金山方向开去。二人赶回市里,中餐店已经关门了。庄奕又驱车去湾区,道“我知道一家华夫饼店,二十四小时的,味道特别好,咱们去买。”
寻聿明不好意思起来,忙说“真的不用了,我其实也不饿。咱们赶紧回去吧,都快九点了。”
庄奕开着车,低低笑道“不着急。你不是跟着我住吗我那儿又没有宵禁,晚一会儿不要紧,饭不能不吃。你要是再哭鼻子,我可哄不了了。”
寻聿明不是个爱哭的人,自小也没哭过几次。可是夜晚的海风那么温柔,只是看着他,鼻子又禁不住泛酸。
庄奕掸了掸烟灰,脑中闪过他的脸,冷漠的、忧郁的、委屈的、欢喜的一帧一帧过电影一样。他叹了口气,道“别劝我了,要是能忘早忘了,何必拖到现在。”
庄曼也点了一支烟,两只叠在露天茶几上,吐着烟圈说“在感情里受了一次挫败,就畏缩不前,放弃了未来的无数种可能。呵,我对你刮目相看。”
今晚的海风温柔一如从前,庄奕坐在藤椅里,半边脸被夜色淹没,眼中透着淡淡的光,像一点不甘自熄的灰烬。
食指与拇指捏着烟蒂,他抬起手吸了一口,火星明灭中说“一段悬而未决的感情,带来的只是消耗。”这种内耗,就像在人身上凿开一个孔,那点热血日益流泻,天长日久便干涸了。
庄曼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拇指轻轻一按,火苗霎时窜起,“要么点燃它。”随即又因她的放手而落下,“要么按灭它。”
庄奕笑了笑,吐出一缕烟,“哪有这么容易,这题根本无解。”
消失了八年的人近在眼前,他怎不知该主动一些。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再续前缘的后果就是重蹈覆辙。他一面忍不住亲近寻聿明,一面又不得不保持距离。
想爱而不能爱,想不爱却偏有爱。
两相拉扯,进退维谷。
“也许这次不同了呢。”庄曼扯扯嘴角,“不试试怎么知道”
既然忘不了,放不下,为什么不再试一次没做过的事,未见得一定会失败。
庄奕笑了,他面对着远处的深海,月光粼粼洒在上面,比任何时候都浪漫。“你知道我俩是怎么分手的吗”
庄曼只知道他们是大学时的恋人,那时庄奕都和家里公开了,原打算毕业就带寻聿明去见祖父母,然后在老家的庄园里订婚,没想到这段感情最后竟无疾而终。
“怎么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