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吴四娘暴露而无辜被杀的女子。而这一憾沈游帮他填平了。她的放足运动开了一个好头,只要慢慢的走下去,总有移风易俗的那一日。

    原本他不过是打算随意帮个小忙。于是往周家藏书阁里塞了那本文宴之的诗词集。果然,沈游翻到了这本书,周恪原本以为沈游只是借此机会寻找到和文宴之志同道合,一同反对小脚的人。

    谁知道沈游太过聪慧,竟然摸到了齐桓,甚至试图与齐桓联手废除裹脚。

    沈游的动作比周恪想象中快的多,计划也相当完善。

    周恪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希望,于是干脆全力支持沈游。

    心学里面许多人手或是齐桓给周恪的,或是他自己安插的。而这些人手在散出去的时候,不管他们有没有夹带私活,至少给沈游办起事来尽心竭力。

    这些隐晦的帮助让沈游的计划成功率更高。

    一憾已经有完成的希望。

    二憾恩师早亡。

    周恪生来母亡,有父不如无父。他八岁进了崇明书院读书,人生中全部的温情都是齐桓给的。齐桓承担了他生命中父亲的角色。

    齐桓对于周恪来说,亦师亦父。

    许多时候,周恪会觉得自己如同齐桓的翻版。他们一样的笑容温和,一样的老谋深算。周恪上辈子活到二十八都没娶妻生子,除了他自己不愿意之外,也有一部分是受到了齐桓无妻无子的影响。

    他从不觉得血缘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周恪甚至想的好好的,等到将来他老了就去培育一个弟子,承袭自己的学术衣钵,继承自己的政治资源。

    可就在他连中六元之后,他生父骤然亡故。

    周恪却根本不愿意为生父守孝。他直接在京都做翰林编修。

    偏偏就在此时,金陵传来消息齐桓病故。

    这个消息彻底改变了周恪的人生,他一面处理恩师丧事,一面问询王汝南、赵案。这才得知恩师当日被贬谪就是因为提议赋税改革。他生前为了赋税改革竭尽全力。可惜致仕太久,加之心学的影响力在民间却不在官场,他发动的这场赋税改革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于是齐桓郁郁而终。

    周恪接手了心学的势力,一点一点的经营,几乎呕心沥血、夙夜难寐,终于坐上了首辅的位子,他继承了齐桓的遗志,改革成功却因为劳累过度而亡故。

    再活一次,他奔波劳累,四处寻找名医。不仅仅是大齐境内,他甚至将目光放去了海外。他赠予给沈游的那颗红宝石就来自于海外贸易。周恪组建海外贸易的商队,除了为了赚钱之外,也是指望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或许海外有奇药,可治疗脏腑衰竭。

    除此之外,周恪清楚的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路上什么东西都能放弃,包括生命。

    他无法让齐桓停手,周恪不是没考虑过帮助齐桓进行税改。可当他提议的时候,齐桓拒绝了。

    周恪时至今日都记得齐桓说得那几句话。

    “谨之,你连中六元,已是木秀于林,此时此刻,你更不该进入众人视野当中,三年不鸣才是你要做的。”

    在官场上,平平庸庸不是错,鹤立鸡群才是错。

    周恪彻底死心了。因为一旦被人扒出来,周恪孝期搞风搞雨,在以孝治国的大齐,周恪必定仕途无望。所以齐桓一心一意要他在家守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他插手。

    如果无法帮助齐桓完成税改,那就只能阻止他。

    赋税改革是个大坑,周恪身在朝堂这种权利中心都忙活了接近十年才搞定。齐桓在野,试图搞定赋税是根本不可能的。果不其然,当时齐桓发动各类报纸热议赋税改革一事,直接挑动了满朝堂官员们的神经。

    官员们的薪俸极其之低,只靠薪水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满足。所以他们多数都收到过底下人的冰炭孝敬,而下层官吏或多或少的都收过大商人的孝敬。

    钱能通鬼神。

    再加上商人极力培育家中子弟入仕,而世家大族们送有前途的子弟入仕,送有钱途的子弟从商。

    士人与商人相互勾连。早已是一盘烂账。

    而齐桓的税改最核心的一条就是要征商税。这简直就是螳臂当车,踩在满朝堂官员们的底线上蹦哒。

    如果不是周恪插手,挑动并发起闺秀与妓子们的诗词之争,转移了群众视线,在朝的大佬们眼看着开征商税一事被压了下来,才笑呵呵的装作没看见。否则齐桓就不是改革失败,而是招来杀身之祸。

    可周恪清楚的知道,齐桓是不会死心的。

    果然,齐桓接触过沈游之后定下了二次赋税改革的计划。

    此时齐桓的身体已经开始败坏了。

    幸运的是,周恪找到了唐直。唐直是儒生,久试不第,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他弃儒入医,竟然成了闽地著名的大夫。

    周恪好不容易在深山老林里寻访到了他,靠着唐直的医术为齐桓续命至今。

    齐桓因为身体无法支撑,将计划挪交给了赵案与王汝南。

    为了制止齐桓的计划,周恪再度往里面掺沙子。他安插的人手瞒住了王汝南和赵案,所以他们才会以为一夜之间涌出了近千灾民。其实那些灾民早就零零碎碎的出现在了金陵周围。

    只要灾民人数过多,齐桓生怕变成造反,一定会停止计划,开始赈济灾民。

    可周恪千算万算没算到,赵案没有急智,一时慌乱之下竟然求助于沈游,将沈游扯了进来。

    周恪问过沈游的计划,得知她是打算赚一笔钱还债之后就开个商铺,脱离这烂摊子。所以周恪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沈游,齐桓利用了她。

    原本只要赵案不说,沈游根本不会知道此事,她无需被牵扯进来,也不会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可现在,以沈游的心性,一旦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她一定会冷静下来,询查原因,梳理前路。

    保不准一会儿灾民被赈济,院试正常结束,沈游就能够推断出是周恪在搞鬼。届时,他俩的婚约就得告吹,沈游是绝不愿意跟一个心眼子比她还多的人搞计划婚姻的。

    周恪第一次茫然了一瞬,不是因为婚约波折,而是他发现自己可能依然无能为力。

    可宦海沉浮多年的周恪原本就极为坚韧,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先生,是我”。

    周恪直接对着齐桓承认了是他两度阻止了齐桓改革赋税。

    齐桓大惊,整个人都在发抖,“你、你”。

    “您放心,灾民我会去赈济,会处理好”,周恪允诺道。

    齐桓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子的真面目,“为何”

    “您的赋税改革会害死您自己的”。

    齐桓摇了摇头。

    周恪知道,这是在说他并不畏惧死亡,若能为自己的奋斗终生的事业而死。死得其所

    “可如果赋税改革也救不了这个国家呢”

    “您入仕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大齐面上四海升平,实则烂到了骨子里”,周恪声音都是冷的,“天灾频发、吏治,外有强敌窥伺,内有党争之祸。东宫太子悬而未决,各地藩王异动频频”。

    周恪脱下了他温和的面具嘲讽道“清流们只会动嘴皮子。一门心思的讨论要不要给陛下的生父一个封号”

    他牙关紧咬,何等的愤怒,“多少朝堂政事悬而未决,数万生民流离失所。耿介的大臣直言进谏,皇帝却天天惦记着他床榻上的那点破事”

    “满朝堂的罪过泰半都因皇帝而起。他高坐庙堂之上,管装聋作哑叫无为而治。分明心里门门清,可他不想动也懒得动。他只负责修佛寺,建道观,一门心思的求子。”

    周恪格外愤怒,他上辈子做到了首辅,赋税改革不过是一方面罢了,为了救这个即将没落的王朝,他耗尽心血。即使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这个皇朝还能续命多久。

    当了十几年的官,他太知道这个皇朝的弊病从何而起

    “他们要你只读四书五经,再不读史。尧舜禹时分明是禅让,从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成了此乃吾家业也。开国连孟子里的民为贵君为轻都要删去,还将孟子陪祀的资格剥夺。倾一国之力供一人享乐受万民奉养却无所作为这就是皇帝”

    周恪生平第三憾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放肆”

    齐桓暴怒不已,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提着一口气问周恪,“你知不知道这是大不敬之罪”

    你怎敢随意议论陛下

    “那是君父”

    周恪木着脸,“我宁愿无父无君”

    齐桓只觉胸口一阵绞痛。

    我教他读史书,我教他读孟子

    是我不好是我没教好他

    “不是您没教好我”,周恪笑道,“您虽未生我,却教我养我,恩义重于泰山”。

    “是我脑生反骨,生来便害生母亡故,我是带罪之人,无君无父,不守三纲,不认五常。”

    周恪跪在齐桓的榻前。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您便是要罚我可否再熬一熬莫要弃我而去”。

    齐桓鼻子一酸,老泪纵横。

    “罢了唐直呢”,齐桓自知自己已是苟延残喘,根本活不了多久了。不论什么法子,都试一试,全了谨之的念想吧。

    周恪跪着,强忍着不要哭。

    他自觉冷心冷肺,可年少时八载悉心养育,手把手的教他读书识字。周恪怎能不恨什么狗屁倒灶的赋税改革

    这个改革拖死了齐桓的命,周恪花费了十余年完成了改革,却不知道到底能够为大齐续命多久。

    根据人一走茶就凉的官场原则,周恪自觉死后必定被倒台清算。也就是说他其实根本就没能通过改革救大齐。

    如果被齐桓得知,他苦心设计了一辈子的赋税改革根本无法拯救大齐,这对齐桓的打击会更大。

    所以周恪死死的撑着不愿意让齐桓完成他的税改计划。

    眼见恩师殚精竭虑,却还要百般阻挠他的理想。

    仅仅只是为了让恩师活着。

    他是一个何等自私自利,狼心狗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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