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从正门骑车走,他快步走到马路对面,窜进了长巷里。

    只剩最后一节课了,四十五分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等不急。

    当耐心的份额耗尽,冲动就占了上风。

    而等路又言回到自家楼底下的时候,他被秋末的风吹的冷静了一些。天黑的越来越早了,等下周十一月一到,再过几天就是立冬,海风里已经有了清冷的味道。

    在海边长大的孩子能从海风里嗅出季节。路又言爬上楼,还嗅到了饭菜香味,待他停在邻家门口,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想念大狗篮球服上的味道了。

    也不是只有臭烘烘的汗味。

    路又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掏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一室这日最后的夕阳,昏黄的光照在墙上的全家福上。穿着深蓝色制度的男人和女人中间,站着六七来岁的查亦鸣。那时候他的额角上还没有疤,眼睛眯着,笑露八颗牙齿。

    餐桌上已经有了细细一层浮灰,至少有一个月没人上桌吃饭了。沙发上堆着没叠完的衣服,冰箱里有烂掉的水果。

    有些人看上去独立,其实妈妈有段时间不回家,这屋就开始脏乱差了。

    路又言在客厅中央站了一会儿,打开大灯,打开电视,在光线和声音的陪伴下,开始收拾。

    “下面是本台记者对于向阳青月湾码头特大枪支走私案件的追踪报道向阳市刑警大队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4名,其中赵某,37岁,男,曾在湾岸等多地”

    “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警方未透露具体伤亡情况,据获悉,侦破此案的三位关键警员中有人员伤亡”

    路又言把抹布拧干挂好,洗净手,坐到沙发边叠衣服,眼睛时不时往电视机里晃动的镜头前看上几秒。

    他不讨厌当下的记者,哪怕他们有时候追的真的让人心烦,有时候会夸大其词,有时候也会向强权低头。

    毕竟他们还是会发声的人。

    路又言的镜头里都是别人的声音,最多的是自然的声音。他纪录潮涨潮落,纪录一棵树的生长,纪录鸟类迁徙,而后他会走到更多地方,纪录一些偏远的,容易被人忽视的群体的声音。

    他想纪录渔村里某位留守儿童的世界,纪录隐居山林的某位老人的起居,或者纪录一位人民警察制服内外真实的生活。

    他想拍好多东西,目前还只是想想。

    可这周班会上陈许说“时间真的很快,不要等。不要等到路口才做准备。”

    “你们之中的有些人已经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蓄力,有些人有着坚定的让成年人也钦佩的志愿和梦想,但有些人还在空想,这是区别。”

    “世界从不是公平的。你们只是恰好被分在一间教室,看上去平起平坐,事实上你们早已拉开了距离。现在要怎么做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未来,然后为之努力。”

    “努力,坚持,往前走。”

    他要往前走,他们都要往前走。

    路又言关掉了新闻,回头望向墙上的照片。

    所以请您保佑,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查亦鸣毁灭性的打击,不要再重蹈覆辙,用这种事情伤害他了。

    他的祈祷能被听见吗

    钥匙插进锁孔,咯哒,门被打开了。

    回来的人一愣,路又言也是一愣。

    五天没见面,现在他能明显地发现,查亦鸣瘦了。

    查亦鸣顿在原地没动,只是把门关上了。路又言刚想说爷帮你收拾了狗窝还不跪谢,查亦鸣突然脱力,整个人靠着门滑坐在了地上。

    路又言心里咯噔一声。

    查亦鸣始终沉默,用双手搓了搓脸,然后伸向头部,扯住自己的头发,低下头不动了。

    路又言傻了。

    不是说状态稳定,转回普通病房了吗他脑子里一下涌入了好多可怖的场景,伤情过重脑死亡变成植物人之类的,他被这些情景吓到了。

    “查亦鸣”

    “怎么回事,说话。”

    路又言抖着声音,抖着指尖走到他面前。少年还是一动不动。

    他半跪下来凑近了,忍不住双手捧起他的脸往上掰,然后看到了查亦鸣通红的眼睛。

    路又言的呼吸一下子就变重了。如果这就是他们等来的结局,那也未免太过残忍。

    “查亦鸣。”

    “查亦鸣。”

    他又唤了他两声,除此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太难过了。

    查亦鸣过了好半天才动。他就着这距离把路又言拉进了怀里抱紧,两个人胸口贴着胸口,心跳重叠在一起,比那天晚上相拥而眠的时候还要近,从未这么近过。

    可是我不是救命稻草啊。

    我的祈祷没有用,我救不了你妈妈。

    路又言抬起胳膊,忍着自己身体抗议似的阵阵颤栗,束紧了查亦鸣的脖子,把滚烫的心疼淋在了他胸口。

    就在他要如没入海底窒息的时候,查亦鸣清了清嗓子,小声开口

    “她醒了。”

    查亦鸣把路又言抱得死紧,喃喃重复,“她醒了,她醒了小路,太好了吓死我了”

    路又言反应了片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

    他也在心里重复了好多遍。

    然后他猛地把查亦鸣推开,一拳挥到查亦鸣肩上。

    “吓死我了这话不能进门就说吗反射弧那么长你是不是弱智啊”

    查亦鸣给他打给他骂,他确实后怕,眼下终于松了口气,勾起嘴角,如释重负。

    星星盛在路又言的眼睛里,少年漆黑的眼瞳锁定了那片晶莹,如星星点亮夜空。

    查亦鸣也等来了一个,他以前不敢确定不敢想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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