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山谷,尸横遍野,断崖之上,硝烟弥漫。

    夜色凄寒,月是红的,血是红的,视线也是血红一片。烧焦的战旗颓靡倒在小山般尸堆之中,残剑兀立,满眼风雪裹着血的沉重。

    比身体的疼痛更致命的,是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和兄弟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

    他们都还很年轻,大的二十四岁,最小的才刚满十七。他们大多出身世家,有的熟知兵法,有的饱读文墨,有的富可敌国一掷千金,有的一剑能映九州霜寒只盼着这一场大捷,能倚仗功绩回长安,从此顺遂步入朝堂,接替父兄振兴门楣。

    昨夜他们还一起喝酒吃肉,燃十里篝火,听琵琶铮鸣,畅想回归故里后的锦绣前程,今夜就全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首,捅着刀,插着箭,鏖战至死,黯淡的瞳仁里再也望不见长安宫阙。

    闻致一身战甲满是血的铁锈味,单手挂在悬崖之上,痛到了极致,只剩无限的麻木。

    敌军乌压压围拢,突厥的弯刀折射出冷冽嗜血的光泽,他望着悬崖上站立的、面目模糊的年轻男子,咬碎牙和着血泪吞下,一字一句质问“为、什、么”

    年轻男子手提染红的长剑,嘴角勾起温润的笑来,轻飘飘说道“自是因为,你们太碍事了。”

    闻致眸若滴血。

    “你还在挣扎什么呢,闻致你是个何其骄傲之人,与其拖着两条断腿蝼蚁般苟延残喘,倒不如就此死在这儿,还能得个战死沙场的忠名。”男子怜悯地俯视他,笑得温柔而残忍,“看看悬崖下,战死的弟兄们都在等着你呢。”

    闻致低头,悬崖下尸海涌动,一双双染血的枯手争先恐后地朝天伸直,试图将在悬崖边挣扎的少年拉入无间地狱。

    “下来吧,少将军和我们一起”

    “松手吧,松手你就解脱了。”

    他看到了尸海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背上插满羽箭的沈兆,胸口贯着长刀的阿昼,只剩半颗血糊糊的脑袋的小南蛮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回家的吗你怎能抛下我们一走了之”它们如怨如诉。

    “懦夫你害死了我们”它们厉声哀嚎。

    “害死你们的,不是我”闻致死死盯着悬崖上提剑伫立的身影,鲜血从齿缝中溢出,“是背叛。”

    尖叫声如潮水般涌来,一双双尖利的鬼手死死缠住他,身子越来越沉重,终是坚持不住了,闻致大叫一声跌下悬崖

    梦醒。

    他猝然惊醒,阑珊的烛火刺痛了眼,痛得几乎流下泪来。

    夜,依旧漫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做噩梦了。

    惊悸片刻,闻致按着刀劈斧凿般剧痛的脑袋,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坐起,脑中依旧回荡着噩梦中亡灵的哀嚎。

    是你抛弃了我们

    烂泥一样活着,又有何意义

    生而同行,死而同归,出征前你亲口所说,难道忘了吗

    涌起的幻音如尖锐的刀子,在他脑中翻天覆地地搅弄,便是捂着耳朵紧闭双目也阻挡不了梦魇的侵袭。

    好痛,好吵

    剧痛拉扯着理智,冷汗浸透里衫,闻致呼吸颤抖,涣散的瞳仁已没了焦点。许久,他苍白的唇抖着,从齿缝中挤出几个绝望的字眼“饶了我吧。”

    一墙之隔的西厢房,明琬同样辗转未眠。

    倒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白天归宁的几桩事而烦恼。

    容贵妃迁怒于阿爹,他在太医署的日子越发艰难,若不查清楚到底是药方的问题还是别的原因致使贵妃小产,阿爹怕是前路渺茫。

    可宫里的事,不是那么容易插手的。

    明琬想着,不能再将姜令仪牵扯进来了,也不能再厚着脸皮去求太后娘娘,毕竟,她还未能如约照顾好闻致的腿

    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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