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里安详静谧,殿中的一对铜鹤呈引吭高歌之态,仿佛下一刻就要褪去那铜身铁皮的束缚直冲云霄。

    闻太后满头银丝如雪,脂粉也藏不住脸上的褶皱,但她面相却是极为和蔼可亲的,一点也不像个年轻时垂帘听政,一手扶持儿子坐稳江山的铁血妇人。

    王皇后正跪坐一旁,细细地给太后捶腿,低声说体己话,见到宫人领着小夫妻进门,便笑道“太后您瞧正说呢,他们就来了。”

    在太后面前,闻致倒是收敛了不少戾气,唯有眉间一抹郁色未散,欠了欠身,低哑道“臣病体残躯,不能施行大礼,请太后和皇后娘娘恕罪。”

    明琬跟在其后,安然有序地朝座上二位施礼请安。

    太后年事已高,眼睛花了,眯着眼朝闻致和明琬招手道“好孩子,都过来些。”

    殿中内侍推着闻致前行。

    明琬将早就准备好的扁长礼盒奉上,里头是她亲手配制的药条,将其点燃后隔生姜片灸关节穴位,每日晨起一次,可缓解风湿疼痛之症。

    闻太后命宫女收下礼盒,新奇道“针灸哀家见得多了,药灸倒是少见。明琬,你如何看出哀家有风湿之症”

    明琬对答“回太后娘娘,当日赐婚时入宫拜见,恰逢阴雨,臣女见您靠近炭火不时揉捏膝腿,便猜测如此。臣女见识浅鄙,自作主张,还望娘娘海涵”

    王皇后笑了,朝太后道“您瞧,我就说她不错难得年纪虽小,心却不粗。”

    闻太后越发和颜悦色起来,满意道“皇后的眼光,向来不错的。”

    皇后道“太后娘娘过奖回头臣妾让身边的姜侍医每日来您这请安,按照明琬的法子给您药灸。”

    闻太后何尝不知道皇后是在借闻致的婚事讨好自己毕竟有个宠冠后宫的容贵妃在那,而皇帝又一向敬重仁寿宫,得了仁寿宫的支持,便是坐稳了六宫之主的位置,三皇子李成意也就离太子之位更近了一步

    但闻太后心中高兴,便也懒得计较许多,只点头应允了皇后的示好。

    雍容华贵的老妇一手握住闻致修长有力的指节,一手牵着明琬,将两位小年轻的手交叠着握在一起,如寻常长辈一般告诫道“不管前因后果如何,走到一起了便是缘分,当相敬如宾,万不可行背信弃义之事。”

    明琬一直努力恪守“井水不犯河水”的承诺,如今猝然打破界线,与闻致手掌相握,不由浑身一僵,指尖微微蜷起。

    他的手掌修长且大,骨节分明,是双很适合挽弓舞剑的手。

    明琬垂眼没去看闻致的神情,只觉得指下触感陌生,玉石般冷硬,几乎在用每一寸皮肤抵触她的靠近。

    她想若非看在太后的面上,闻致定要甩手揍人了。

    闻太后的视线在小夫妻身上巡视一圈,随即笑了声,别有深意道“少年夫妻老来伴,吵吵闹闹的一辈子就过去了,要好生珍惜啊别等到将来有一方累了,闹不动了,才知道后悔。”

    从仁寿宫出来,已是午末,阴云沉沉压在头顶,不透一丝日光。

    两名谨小慎微的小太监推着轮椅,送闻致与明琬出宫。宫道很长,只见一重门叠着另一重,望不到尽头。

    到了承天门前,偶遇一行文官自中书省殿而来,俱是穿着鲜亮抢眼的青红二色朝服,官阶不低。

    宫道并不十分宽阔,碍于礼节,明琬刚退至一旁让路,便见为首的那名长须老者停下脚步,深沉的目光落在道旁闻致的身上,淡然道“世子近来可好”

    这名老者,明琬是认得的,即便不认得他本人,也该认识他官袍上栩栩如生的祥云仙鹤图样两朝阁老,一品重臣姚太傅。

    闻致将头扭向一边,不理会姚太傅。

    姚太傅浑然不介意的样子,朝着众文官道了声“留步”,便沿着官道继续前行。

    他的拥趸们伫立原地,面朝姚太傅离去的方向拢袖恭送,直到那苍老劲瘦的背影走远了,众人才将鄙夷的目光投向轮椅上沉默的少年。

    有人率先阴声怪气道“这不是我们大晟的少年战神么当初站着北上御敌,趴着爬回长安,受尽多少唾沫,才一年光景,就又敢坐着战车出门招摇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尖酸刻薄,就连明琬听了都觉诛心,更遑论自尊自傲的闻致了。

    明琬下意识瞥了闻致一眼。

    闻致眸中阴冷晦暗,面色比头顶的天还要阴沉,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指骨微微发白。

    这些朝中大员究竟与闻致是何深仇大恨竟然自降身份,去刁难一个双腿残废的少年。

    正想着,又一人道“他好歹还能爬着回来,不像那七万英豪因他的骄傲自负白白丧命,连爬着回来的机会都没有啊。”

    听到这,明琬大概能明白这群人的敌意从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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