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光咸胡豆怎么够,酥豌豆、炸花生米这些都是男人们下酒时的最爱啊,更关键的是这些东西都比较便宜,而且可以一次多做点,放进小坛子里密封好,注意防潮,就可以放很久,每次有人要吃,她就用勺子舀一碟就是,省事又省力。

    不过光旅馆这小猫三两只的客人,消耗肯定慢,万一回潮了岂不是浪费,还得寻找新的客人。

    于是等吴峰来买豆腐干的时候,覃秀芳取了一个小碟子,一样舀了半勺,递给他说“我自己弄的下酒小零食,你尝尝,喜欢吗喜欢待会儿一样送你一包,带回去尝尝。”

    吴峰可是她的老顾客了,给她招来了不少生意,有新的东西当然要招待他。说是请他吃,他们是住宿舍,那么多人住一块儿,他拿回去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吃了,大伙儿分着吃,要觉得好吃,那就都是她的回头客。

    覃秀芳觉得这有点像后世电视里做广告一样,不过不用付广告费,只给点吃的就行了,太划算了。

    吴峰捻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不错,非常酥,又没糊,火候恰到好处。”

    炸花生米并不难,但这个火候不大好掌握,火不够,炸出来的花生米不酥脆,火太大又容易炸糊。

    吴峰又尝了尝咸胡豆和酥豌豆,只有一个评价“香。”

    说着,他几下就把碟子里的吃完了。

    覃秀芳看了直好笑“比较咸,壶里有温水,你自个儿倒,我给你一样装一包,你带回去吃。”

    给吴峰装的三包,每包都胀鼓鼓的,远远不止半斤。

    吴峰接过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大妹子多少钱”

    “这三包不要钱,送你们尝鲜的,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我生意。”覃秀芳摆手笑道。

    这可是特殊待遇,忠实老客户才有的牌面,吴峰很高兴,拿着东西就走了“行,吃完了我再回来买。”

    他拎着东西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姚玉洁。吴峰赶紧热情地打招呼“嫂子”

    姚玉洁看到他手里的大包小包“你这是买了啥,这么多”

    吴峰笑呵呵地说“一点豆腐干,还有些下酒的花生米、酥豌豆和咸胡豆,也不知道那大妹子咋做的,手太巧了,简简单单的东西就是比咱们食堂里做的好吃。”

    姚玉洁被他说得有些馋了。再想着前天她买了豆腐干、萝卜干竟被刘彩云指着鼻子骂败家,姚玉洁心里就来气,于是说“这么好吃啊,那我也得尝尝。”

    一方面是嘴馋,一方面也是想气气刘彩云。你们嫌我买得贵,乱花钱是吧,我偏偏就要买。

    姚玉洁进了旅馆,敲了敲柜台,对正抱着算盘打瞌睡的老板娘说“我要再买一点豆腐干、萝卜干,还有炸花生米、酥豌豆、咸胡豆。”

    老板娘睁开眼,见又是她,眼底闪过一抹错愕,转瞬即逝,又扭着腰走几步,到墙壁边喊道“有人买东西,过来接待一下。”

    覃秀芳很快就来了,见又是姚玉洁,她也吃了一惊。这才两天啊,姚玉洁怎么又来了,这样下去只怕得成为继吴峰之后,她的第二个大主顾。

    “上次的豆腐干、萝卜干各来两份,听说你们这里还有炸花生米、酥豌豆、咸胡豆,都给我来一份吧。”姚玉洁双手交握在小腹前,捏着手包,开口就说。

    覃秀芳的表情有点微妙,她瞅了老板娘一眼,老板娘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给你送钱来了

    她的预感看样子要成真了,既然姚玉洁送上门来让她宰,不多宰点似乎对不起自己。覃秀芳含笑道“我们这里还有新做的咸菜,用清水泡一下,淘洗干净,炒肉非常香,这个做法非常简单,你要不要也来两包。”

    姚玉洁想起刘彩云做的那难吃的饭,没有多犹豫“行吧,来两包。”

    “好,你稍等。”覃秀芳回去将她要的东西都拿了过来,捆绑在一起,像上次那样,递给了姚玉洁,“总共一百零五块。”

    姚玉洁爽快地掏了钱,拎着东西就走。

    等她的背影都见不到了,老板娘笑着调侃覃秀芳“她是不是知道你明天要去买衣服啊,今天就给你送钱来了。旧日情敌三天两头给你送钱,是什么感受”

    覃秀芳捏着下巴想了一下,苦恼地说“哎,我有点不想跟周家人碰面了。”

    老板娘挑眉“怎么,你不是不怕的吗”

    覃秀芳嘻笑道“这不是怕戳穿了彼此的身份,就要失去这么一只肥羊吗”

    老板娘听了也笑“有道理,要不你藏着点,或者以后别出来了,找个人帮你卖,你也轻松点。”

    覃秀芳赶紧摇头“这可不行。”

    老板娘诧异地看着她“不是我说你,什么都要你一个人做,太辛苦了,请个人一天就十来块钱,你能轻松不少。”

    “不是钱的事,老板娘我们乡下打地主,你知道”覃秀芳借着土改的口,告诉老板娘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然后抖了抖肩,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明明是个又红又专的贫农,可不能干这种剥削人的事。”

    老板娘对她不薄,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别被人抓住小辫子了。

    果然,老板娘是个精明人,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思想觉悟倒是挺高的。也行,不请就不请,不过卖豆花太辛苦了,你现在有了其他收入来源,要不要考虑停掉这门生意”

    做豆花确实辛苦,为了保证豆花的新鲜干净,覃秀芳都是半夜一两点就起来磨豆子煮豆花,自从做了这个,她已经一个多月没睡过个完整觉了。

    不过要覃秀芳放弃是不可能的。豆花挣的钱虽然在她收入的比重中不断的下降,但有一点好,稳定,每天几十块,一年就能有一万多块,再加上平日里攒的,也许明年她就可以买一套小房子了。

    “没事,我天黑就睡,再做一年。”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老板娘也没再劝,换了个话题“那明天什么时候走别太早啊,我起不来。”

    覃秀芳想了一下说“要不你把地方告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了。”

    老板娘挥了挥手“说好了我也去,这么啰嗦干什么,记得明天喊我。”

    “好吧,我等你开门。”覃秀芳笑着改了口。

    回到自己的小屋后,她又想起老板娘的态度,感觉自从知道她被离婚之后,老板娘对她一下子亲近了许多,莫非老板娘也有一段这样的过去这个念头一出就被覃秀芳给打消了,怎么会,老板娘年轻的时候一看就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又懂得打扮,哪个男人瞎了眼,舍得抛弃她啊

    覃秀芳赶紧打消了脑子里这种荒谬的猜测,开始收拾起家里。

    次日又是一个大雾天气,江市旁边有一条大河,水汽重,到了冬天,经常大雾。

    覃秀芳照旧卖完了豆花,然后把客人们定的早餐送到门口,这时候老板娘才慢悠悠地出来。她看了一眼覃秀芳身上因为洗了太多次,已经泛白的蓝色棉袄“你就穿这个”

    覃秀芳抬头打量她。

    大冬天的,老板娘身上竟然还是一身宝蓝色的旗袍,上面绣了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孔雀,漂亮又优雅。只是这算不算要风度不要温度

    覃秀芳搓了搓手说“老板娘,这么穿你不冷吗”

    老板娘拿了件披肩搭在肩上,莞尔一笑“你大冬天站在风里卖豆花冷不冷”

    覃秀芳语塞,愣了几秒,直接笑了出来“有道理。”

    个人追求不同,她为了挣钱可以忍受天寒地冻,老板娘为了美丽也一样可以不受寒冷影响。这二者并无高下优劣之分。

    老板娘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嘴角弯了起来“走吧。”

    两人相携出门,都没说话,但并不觉得尴尬。走了约莫二三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座黑乎乎的瓦房,门口两边矗立着圆木大柱子,柱子上方挂着一方牌匾,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姚记”二字。

    看起来挺有气势的,老板娘在前领路,带着覃秀芳踏进了裁缝铺子里。

    进门入目的一排各种颜色和花样的布匹,一匹匹挨着,堆得整整齐齐的,在旁边一侧是时下流行的各种成衣。这时候的穿衣风格还偏向开放,因而种类繁多,有各种从沪市传来的舶来品,比如带着欧洲风格的繁复洋装,传统的女士旗袍,上白下黑的学生装,男士中山装、西装,也有老一辈传统妇女喜欢的袄裙、袄裤。

    两人进去,马上有学徒上前问道“两位想看点什么”

    老板娘耷着眉,指了指覃秀芳“看看有没有适合我这位妹妹穿的。”

    学徒也进门两年了,审美在线,眼神较一般人毒辣多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覃秀芳的身材和气质,笑着建议“这位小姐身形纤细,气质恬静,比较适合传统的袄裙或是旗袍。你们是想定做还是买成衣”

    定做还得跑一趟,覃秀芳有点不耐烦“成衣吧”

    学徒估量了一下覃秀芳的身高,从架子上取下了一套西装一套袄裙,递给覃秀芳“你试试看,不合身的地方我们可以当场改,很快就好。”

    其实覃秀芳更想试试袄裤,她干脆地指了指“那套灰色的袄裤也给我来一套。”

    穿裤子干活总是比穿裙子方便。

    学徒侧头看老板娘。

    老板娘笑了“你瞅我做什么客人说的话没听见,拿啊。”

    学徒赶紧把袄裤递给覃秀芳。

    覃秀芳拿着衣服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她刚拉上门,周小兰就局促不安地跟在掌柜后面进来了。第一次进裁缝铺,周小兰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感觉眼睛都不够用,这些衣服好漂亮,还有那些布,比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总和都还多。

    时间还早,铺子里只有三四个客人,掌柜的也就没阻止周小兰,免得回头人多的时候,她不熟悉铺子的布局,闹出笑话。

    周小兰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升起浓浓的羡慕嫉妒“这就是我嫂子家的铺子啊,难怪她柜子里那么多新衣服。”

    掌柜的干了几十年,接触的人不知凡几,一眼就看出周小兰浮躁的本性。他也没多说什么“过来认识一下,这是刘师傅,以后你就跟在她身边学习。”

    “是,刘师傅。”周小兰怯生生地跟眼前这个面容严厉,剪着齐耳短发的干练女人打了声招呼。

    刘师傅点点头“过来吧,先帮我打下手,基本的缝缝补补会吧”

    周小兰硬着头皮点头。

    刘师傅指了指箩筐“这条裤子长了两公分,你裁掉两公分。”

    “哦。”周小兰拿起剪刀,对准裤子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对,又赶紧拿起尺子对准比了一下,然后拿起剪刀就动手。

    等刘师傅缝完手里的针抬头就看到她手里条层次不齐的裤腿,当即大惊失色“你怎么搞的剪个裤脚都不会吗”

    “怎么回事”老掌柜进门后一看就明白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初大小姐回来明明说她小姑子会针线活的,怎么剪个裤脚就弄得报废一条好好的裤子啊。

    刘师傅拉着脸“掌柜的,我这里很忙,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我不需要学徒。”

    一看周小兰拿剪刀的样子就是个生手,掌柜的也不好说什么,师傅们的事情很多,哪有空从最简单的一点一点手把手的教学徒啊,只能靠学徒自己看自己学。

    老掌柜只得将周小兰带了出去,怎么安置她成了问题。老掌柜扫了一眼铺子给周小兰安排了一个活儿“你打桶水去把门窗还有外面的柱子都擦一擦,看看小戴是怎么招呼客人的,跟着学。”

    大冬天拿着湿漉漉的破毛巾抹窗户可不是好活儿。周小兰觉得这掌柜的是故意欺负自己,她委屈极了,抿着嘴,提着半桶水不情不愿地走到了门口,开始蹲下身擦门。

    刚擦了两下,一阵冷风吹来,打在她还挂着水珠的手背,她冻得直哆嗦,手背很快就红了。

    周小兰咬住下唇,有种夺门而出不干了的冲动。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道耳熟的声音“这套袄裤吧,还有这套袄裙也一块儿收起来。”

    “旗袍不要吗这个颜色还可以,长袖的,过完年就可以穿了,要一件吧,你这个年龄穿这种浅色的旗袍好看,年轻姑娘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板娘热心地说,她对旗袍是真的爱得深沉。

    旗袍漂亮是漂亮,但穿着干活太不方便了,覃秀芳说“算了吧,现在买了又穿不了,下次吧。”

    周小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那身天青色的袄子她绝对不会认错,因为这是去年她不要了的旧衣服,丢给覃秀芳的。

    可覃秀芳不是死了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小兰往门外探头看了一眼,雾还没散,太阳没有出来,莫非她专门出现在大雾天里

    想到这里,周小兰就又心虚又胆寒,牙关直打颤“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一直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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