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霓华走了。

    是带着笑意和爱意走的。

    恒鑫抱着她,眼泪顺着脸颊不住淌落,滴在了她失去光泽的发间。

    “你赶不走我了,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就算我只是那人的影子也没关系,最后得到你的,终究是我”

    渐渐昏暗的天色下,他哑声喃喃,挑选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为她簪上,随后深情地亲吻她的额头。

    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掏出药瓶,灌进了嘴里。

    啪

    药瓶落地,碎在了两人脚边。

    “陛下侯爷”

    梅章飞奔而来,哭到撕心裂肺。

    兰章跛脚,冲得太急,狠狠摔在了石径中。

    只是片刻的时间,痛色在恒鑫的脸上浮现,但他只皱了一下眉头,就努力舒展开来。

    发黑的毒血从上扬的唇角溢出,他圈紧怀里的君霓华,抬起通红的泪眼,深深凝视着站在面前的崔蓉蓉。

    “仇姑娘,我知道你和靖云侯很厉害,能不能求你们一件事”

    “把霓华和我带走,一起烧成飞灰埋在哪边都好,随手抛掉也无所谓不过,要是可以撒进海里,远离人国,那就最好了”

    崔蓉蓉的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她竭力忍耐着心底漫开的悲伤,点头道“好。”

    “谢谢”更多的毒血溢出来,恒鑫低下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了君霓华的手。

    “此生此世,无以为报,若有来世,我一定结草衔环,偿还”

    微弱的声音戛然而止,泪珠滴落在空气中的那一刻,他的生命之火也随之熄灭了。

    恒鑫抱着君霓华,擦过梅章伸来的双手,一起倒进了枯萎的花丛。

    花叶飞扬,夕阳终沉。

    在这个闷热的夏夜,玉郎笑的故事,终结了。

    在天际最后一丝霞光消失的时候,有连成断线的灯火徐徐靠近。

    是那些坐在街道店铺中的宫人,穿了一身素衣麻服,提着白色的纸灯笼,列成队伍走了过来。

    梅章、兰章停止哭泣,扶起花丛中的君霓华和恒鑫,一同去到了方亭旁边。

    咔咔咔。

    机关响动,梅章开启方亭内的凹洞

    ,升起来一只朴实无华的冰玉棺木。

    宫人们走过崔蓉蓉的面前,依次排在了方亭四周。

    在灯火的照耀下,君霓华与恒鑫躺在了飘散着茫茫冷气的棺木里。

    等到棺盖轰然闭合,梅章、兰章才领着周围的宫人跪地叩首,送别了这对眷侣。

    起身之后,梅章呼喊崔蓉蓉“殿下”

    崔蓉蓉深深吸气,等到情绪恢复正常之后,才走进了方亭之中。

    周围宫人都向她行礼,梅章说“请您帮助陛下演完最后一场戏。”

    回到云寰宫后,装着恒鑫的棺木被留在了禹霄殿下的暗道中。

    而君霓华,则是被重新扶到了玉床上。

    兰章取来宫城内部暗道机关分布图,指着某个偏僻的角落说“陛下为殿下准备的报酬,就在那座小楼的二层夹壁内,到时候殿下通过暗道过去,就能拿到了。”

    等到崔蓉蓉牢记之后,他就着灯火,将分布图烧成了虚无。

    “你们记得住吗”

    崔蓉蓉望着他们,其实想说,你们也要用的吧

    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梅章和兰章已经重新变回了平日的稳重干练的模样,听到她的话语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用不上的,那两位殿下不会放过奴婢奴才。”

    他们眼神坚决,俨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崔蓉蓉知道自己无法阻止。

    在两人给君霓华更换寿衣的时候,崔蓉蓉追问了更多关于那个神秘男人的消息。

    梅章说“他并没有告诉陛下真名,只是自称阿玉,他长得与恒侯爷确实很像,不过气质更为出尘,好似不沾人间烟火”

    “那他可有别的特点”崔蓉蓉思忖片刻,说“譬如有什么习惯性的小动作,或者口头禅。”

    “这”梅章想不起来,“陛下与他相处时,会屏退左右,所以奴婢们跟他的接触并不算多。”

    最后还是兰章提到了一件小事“那位似乎不喜见到阳光,他总喜欢待在殿内,外出也经常是夜晚。有次奴才见天色晴好,随手卷起纱帘,结果被他重重责罚了一通。”

    梅章的脸色沉下来,“你被罚了,怎么没告诉我”

    兰章深深看了她一眼,叹息道“

    都过去了”

    很快,君霓华的寿衣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两名宫人跪在床前重重磕头,随后兰章站起身来,拍了拍梅章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门口。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兰章停下脚步,转过脸来再次凝视了梅章一眼。

    在得到后者的示意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禹霄殿的殿门。

    热风灌入,吹得薄纱不住起伏。

    远处宫灯如龙,天际星空璀璨,可从殿内看去,所有的景色都像是被框在了那扇殿门之内。

    兰章停顿一瞬,抬脚走了出去。

    他张开双臂,向着守在殿外的禁卫军、宫人,还有面前的整座宫城,发出了怆然的高呼

    “陛下宾天了”

    “仇楚,天都黑了,你考虑得够久了吧”

    威严女声响起,十几道炽热的视线瞬间投注而来,楚元宸掀起眼皮,目光落在了殿内那些名门闺秀的身上。

    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面皮薄,见这般俊美的男人望向自己,纷纷以帕遮脸,羞得满面通红。

    “咳。”五皇女清了清嗓子,“应是不应,给句痛快话”

    楚元宸交环双臂在胸前,也没动怒,只是冷笑道“五殿下当我是傻子,真往陷阱里跳”

    五皇女的脸色垮了一瞬,迅速变为苦口婆心的模样,继续循循善诱“什么陷阱,本宫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们靖云侯府根基浅薄,一旦你和你堂妹去了真界,谁来保护仇爽和仇蓉若你能跟她们联姻,她们背后的上等家族自然会扶持靖云侯府,就算改朝换代,你那两位亲人也能屹立不倒。”

    玉石项链里,歧影君啧啧嫌弃“这个皇女也太虚伪了吧,明明是要跟你借种生子,竟然还说得这么天花乱坠小楚,要本君说,你就从了吧,凡人之间易于繁衍,留几个后代也挺好。万一真有传承你那天纯灵根的孩子,你可就赚大了”

    “滚。”

    传完音,楚元宸依然是油盐不进的模样,坐在那里就是不肯答应。

    五皇女咕嘟嘟猛灌下一杯茶水,彻底失去了耐心。

    “本宫可以明确告诉你,登仙令在初秋才会出现,而我们母皇根本就坚持不到那时候,若你还在妄想她会为你撑腰,

    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是东征战神没错,有灵根也没错,但你现在还是凡人,终究逃不出这人国”

    这时候,另一边的七皇女插话了“莫非靖云侯是心有所属不如说说看是哪家女子,本宫也好帮忙安排啊。”

    她扬起下巴,望向了守在殿外的四名仙使弟子,又说“立即给你带来都行。”

    她唇边噙起讥讽的笑意,带着些许了然的意味。

    楚元宸心头咯噔一下,脑海中闪过崔蓉蓉的脸庞,不禁怒意顿消,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就在风鬼枭重新飞进殿内,落在他肩头的时候,殿外也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

    有禁卫军在道士的带领下一路冲了进来。

    “两位殿下,宫城急报”

    五皇女和七皇女惊愕起身,与此同时,楚元宸也听到了脑海内响起的声音。

    “哥哥,君霓华去世了”

    今夜仿佛格外漫长,至少对于方八麒来说。

    城兵司指挥使带着一批陌生的城兵冲入他这位副指挥使的家里,看守住各处门庭,尤其是他那个住在后院的年迈祖母。

    幽幽灯火下,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纵横交错,他心急如焚,却还只能被上官强行留在房间里,玩什么下棋。

    玩他大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快亮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方八麒刚刚起身,就被旁边的城兵按在了座位上,“方大人,还请您稍安勿躁”

    指挥使亲自走去开门,有清晨的微风涌来,带着青草香气的味道里,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你来跟他聊聊吧。”指挥使轻笑着点头,离开了房间。

    风熙白衣金靴,一身飒沓地走了进来。

    “小风”方八麒眼冒精光,迅速给了暗示,又追问“你怎么来我家的”

    风熙没有答话,只是目光冷厉地在他身上徘徊。

    方八麒心头升起不妙的预感,皱眉问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风熙腰间所佩的宝剑,镶满翠玉,价值连城。

    还有发带、衣料是他自己都没用过的高级货

    风熙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瓶,搁在了棋盘上,薄唇微动,对着他说了几句话。

    方八麒瞳孔放大,逐渐不再聚焦

    了。

    他站在那里,望着黑白交错的棋盘愣愣出神。

    蜡烛燃尽了,升起几丝灰烟,房间反倒比外面更为幽暗,宛如是黢黑的泥潭,要将他无情地吞噬。

    “给个答复。”风熙说话了。

    方八麒猛地回神,举起拳头就朝他脸上砸了过去。

    “你混蛋”

    天终于亮了,可惜太阳只露出一角,又匆匆藏进了云中。

    阴云渐渐在云陵国的国都上空集结,沉闷的空气里,有蜻蜓低飞,告诉大家快要下雨了。

    云寰宫内,哭声震天响起,不知道多少麻衣素服的大臣、宫人跪在地上,向最前方新布起的灵殿内发出送别人皇的悲声。

    在三皇子、五皇女、六皇子、七皇女的注视下,君霓华被装进了一口华贵精致的大型金棺内。

    她身上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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