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蓉蓉和雪浓简单地参观了药营的生活、工作设施。

    暂时负责带她们这批新人的队长名叫王思梅,约摸四十不到的年纪,额头一道长疤截断了右边的眉毛,不苟言笑很是严肃。

    “都去浴场里清洗干净,行李摆在桌子上,我们要检查,手脚都麻利点,别在里面磨磨蹭蹭的。”

    崔蓉蓉和雪浓只带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些旧衣裳,重要的、值钱的东西都在贴身安放的百宝囊里,所以她们是最快放下行李进入浴场的。

    浴场里用砖石砌出了两排共计二十个方格,连接着加热的炉管,此时已经烧起浴汤,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崔蓉蓉和雪浓找了一个角落里的方格,迅速脱衣下水清洗起来。没多久其他人也进来了,陆续占了别的方格,因为人多格少,总有人必须待在同一个方格内沐浴。

    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有云陵国户帖的下等人,同样没权没势,身份等籍之间的鸿沟并不突出,所以遇上脾气冲的谁也不服谁,摩擦就产生了。

    吵架的劝架的看戏的,最后还是外面的王思梅进来呵斥,才阻止了愈演愈烈的势头。

    因为崔蓉蓉和雪浓脸上长着很多痘包,有些人怕她们带了会传染的疾病,没敢跟她们共浴。

    倒是意外获得了清静。

    不过还是有心大的不怕,在崔蓉蓉和雪浓互相帮忙梳理湿发的时候,直接跨进了她们的方格小池。

    那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她好像在地上摔了一跤,膝盖手肘都擦破了皮,一坐进热水里就龇牙咧嘴地说“痛痛痛”

    可能是知道自己表情太过夸张,她对着坐在面前的崔蓉蓉、雪浓嘿嘿一笑,主动搭话“我叫方小菡,你们是姐妹吗,叫什么呀”

    没有意外的话,这里的人应该都是暂时一起工作的同事,崔蓉蓉也没隐瞒,“我叫仇蓉,这是我堂妹仇雪。”

    “你们两个自己来车绥城的吗”方小菡说着,捞起浸了水的手肘吹气,“我是跟父亲一同来的,投奔我们族里的一位亲戚,他好像当了官呢”

    崔蓉蓉简单回答“我们哥哥也在城里。”

    说话间已经有人换上药营的衣服准备离

    开了,崔蓉蓉拉起雪浓,对着方小菡说了声“先走一步。”便出水穿衣去了。

    方小菡看到一双肤色雪白,线条优美的细腿晃过,连忙抹去眼睫上的水珠,可惜没能看到几眼,她们就飞快地走远了。

    她低下头,翘起自己的长腿用力搓洗起来,“我也要这么白,哼哼哼”

    浴场外间的休息室里,队长王思梅已经带人检查过所有人的行李,收走了违禁物品。

    她抬头瞧见走出来的崔蓉蓉和雪浓,登时紧皱起眉心。

    先前人多乱哄哄的,她没能立即注意,可现在这两个人单独洗完澡出来,浑身冒着热气,显得脸上的痘包愈发红紫了。

    若是有什么传染类的疾病,是绝对不能待在药营里的

    车绥城内当然有军医,其中一些是刚刚从战场上轮换下来,来到药营暂作休养,顺带监督药物的处理和供给,同时等待下一回的征召。

    每当药营里面有一批新人加入,军医也会过来“望闻问切”,等人清洗干净之后,剔掉一些不符合要求的人。

    轮到崔蓉蓉和雪浓的时候,人家目光老辣,一眼就点出关键,说她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给开了清毒降火的方子。

    就算在药营,生病吃药也不是免费的,崔蓉蓉又不想“治好”红阮瓜造成的天然伪装,便搂着雪浓,装成扣扣索索的可怜模样,“我们是刚从末彘升上来的,手里没钱”

    “末彘升上来的”

    众人都抓住了关键,多看了两名少女几眼,可是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她们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由得好奇她们是到底是怎么拿到户帖的。

    王思梅暗暗记下,好心说道“没关系,可以用你们每月的饷钱抵扣。”

    崔蓉蓉和雪浓对视一眼,知道很难躲过去,便尽量争取“那可以少领些药吗反正不是传染病,也不会影响平日的工作,我们想多存点钱下来”

    王思梅又询问了军医,确定她们脸上的痘包并没有太大影响之后,才点头准许了。

    崔蓉蓉和雪浓签好赊账的条子,站在了旁边。

    军医做完检查之后,剔掉一些体弱多病、手脚不利的,最后只剩下四十三名合格者。

    王思梅命助手领走不合格的人,

    并去告知制作名牌的女史,随后带着剩下的人去往仓库,分发生活物品,并且分配住所。

    住所十人一屋,每屋安置着两排通铺,一边各睡五人,崔蓉蓉和雪浓被分到了一起,同屋的还有在浴场见过的方小菡。

    “我们又见面了,以后多多关照啊”

    方小菡是个自来熟的姑娘,容貌是小家碧玉风格,可惜洗澡之后没有及时补画眉毛,眉骨只覆着一层黯淡的细绒,减了不少美感。

    不过她精神很好,坐在屋里说笑不停,崔蓉蓉和雪浓都想到了性情爽朗的束娜,情不自禁对她亲近了几分。

    “也请你多多关照我们了。”

    没有多久,崔蓉蓉就见到了风熙所说的贪财副理,劳佶。

    他年纪约摸五十上下,生着一双倒三角的眼睛,眼白很多,目光猥琐又阴毒。他和许多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发福头秃了,胸脯鼓胀,肚子滚圆,撑得衣服上的“药”字标记都变得扁长起来。

    四十三名新人被拉到他的办公屋里,由他负责分配工作。

    “我们药营很大,人很多,工作也很辛苦,当然,谁不想求个轻松呢大家记住,只要该做的事情做到位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劳佶扫视着面前的人群,意味深长地露出了歪牙,随后负手在后,转进了屏风后头。

    “接下来我点到名字的人,进来跟我面谈一下。”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响起,站在旁边的王思梅立即喝道“安静”

    “唉,小王,不用那么凶嘛,来,第一个”

    新人们按照点名的顺序,依次去往屏风后方。

    劳佶的声音放得很轻,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听到有人笑,有人哀求,还有人不断嘟囔“没有,就这些了”

    而出来之后的人表情也不尽相同,有人志得意满,有人唉声叹气,还有人红着眼眶默然不语。

    崔蓉蓉没有进行魂力感知,等会儿轮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劳佶说什么了。

    “下一个,方小菡”

    方小菡听到点名,快步转进了屏风后面,随后笑声传出,劳佶在说什么“哦老方啊朋友嘛”

    不一时方小菡就出来了,噘着嘴,没什么表情。

    崔蓉蓉和雪浓的编号

    在最后面,等了很久才轮到她们。

    “仇蓉、仇雪是姐妹吧,一起进来”

    走进去的时候,劳佶正坐在桌前仰靠着椅背,可能是连着面谈了很多人,他有些疲惫,语气也很是不耐“脸呢”

    崔蓉蓉和雪浓抬起了头。

    “嗬”劳佶乍然见到满脸红紫的痘包,不及细看五官就移开了视线,嫌弃地咂了咂嘴,才问“你们想做什么工作啊杂役还是药工,想做女史身边的助手也不是不可以”

    他旋转毛笔,戳了戳手边一只打开的木匣。

    崔蓉蓉抬眼一瞥,就看到了里面堆着金铢银铢,这是明示她们给钱。

    劳佶可能怕她年幼无知,还特地多问了句“识字吗”

    崔蓉蓉点头,他便举起一张纸,上面标注着不同工作的价目,只是片刻的时间,他叠起纸张,就着烛火点燃,扔在了地上。

    淡淡的焦臭气息中,他咧嘴笑起来“看你们想要的给吧,双人双份。”

    雪浓指间的力量紧了几分,似乎有些不安。

    崔蓉蓉才在王思梅她们面前装穷,要是在这里贿赂劳佶那就会穿帮了。而且身上那些钱一部分是楚元宸在昭戈国的泽城受伤赚来的,一部分是梁咪娆好心赠送的。

    无论是哪一部分,她都不想浪费在面前这种猥琐腌臜的渣滓身上,所以她直接说“我们没钱。”

    劳佶油汪汪的脸颊猝然耷拉下来,他握着毛笔的尾端不停戳点桌面,未干的墨汁都甩在了花名册上。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放轻声音瞪眼恐吓,崔蓉蓉揽紧雪浓沉默不语。

    纯黑空间内的魂力水潭中,一只魂力蛊虫迅速凝成,冲出她的脑海,冲入了劳佶的眉心。

    后者恍若未觉,开始碎嘴咒骂,无非是什么一毛不拔、穷鬼之类的。

    崔蓉蓉当然不会在这里就对他动手,那样就是引火烧身了,她可不想成为怀疑对象。

    王思梅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有些疲累,见劳佶还在教训最后两个人,忍不住开口提醒了。

    劳佶便虎着脸,啪地盖上木匣的盖子,叱声要崔蓉蓉和雪浓滚蛋。

    很快王思梅便从他那里得到了记载着任务分配详情的花名册,领着四十三名新人离开了

    他的办公屋。

    没有意外,崔蓉蓉和雪浓成了工作任务最重的杂役,当然,没给钱的不止她们两个。

    杂役的工作说难不难,就是需要耗费许多体力。

    每逢天气晴朗之时,杂役必须搬出仓库里面所有药材,放到广场上进行晾晒,一旦有新药材送来,她们除了搬货卸货,还得负责初步处理药材上的泥石灰尘。

    她们必须先记好不同药材的名称、处理方式、晾晒次数,并且在夜幕降临前或者天降阴雨前收缴入库,出错导致药材被淋湿或者短缺,就会扣分,每个月的饷钱都要用来赔偿药营的损失。

    非但如此,杂役还是最晚吃饭、最晚洗澡的人,有时候轮到她们的时候,饭食早就哄抢一空,或者需要自己在浴场里面换水烧水。

    相比于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崔蓉蓉并没有很在意。

    她从王思梅那里领了药材记事本,只是翻看了一遍,就把所有知识点完全记住了。

    雪浓也没怎么翻看记事本,没办法,于记忆力这块,她因为幼时生病发烧,怎么努力都没太大结果。

    崔蓉蓉也检查过她脑海内的纯黑空间,发现有小部分星芒早已死去了,除非以后有特殊的机缘,或者高级的疗伤宝物,否则很难改善。

    “那你做事的时候仔细些,一旦有哪里不确定,就先过来问我,没问到就不要随便动手。”

    扣不扣饷钱倒是其次,崔蓉蓉担心的是做错事会受罚。

    雪浓当然连连称是,她可不想做拖后腿的人。

    今天是进入药营的第一天,王思梅只是简单提了些有关药营的规矩,并没有要她们立即上手工作。

    她告诉她们工作五天能有半天的假期,不过新人刚来,第一次的假期惯例取消,需要等到第二个五天过去才可以休假。

    众人自然不敢有意见,等到训话结束,王思梅又带着她们去了膳堂吃饭,要她们早些休息准备第二天的正式工作。

    夜幕渐渐降临,几座工坊里面的药工和收好药材的杂役依次前去吃饭,成群走在一起,笑谈声徘徊响彻了整个营地。

    药营的人很多,应该有七八百人,九成都是女性,可能是家里的父兄夫儿在做正规兵或者杂牌

    兵,她们才待在这里一同陪伴。

    其实除了药营还有衣营、居营,都是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地方,不过衣营、居营在另外两个募兵练兵的城池,离得近的凡人都是投奔去那里。

    所以今天这批新来药营的,差不多是城里积攒了将近半个月才有的数量,就这样还被剔除了十几个。

    等到提醒安寝的梆子响起,药营里面也变得安静了。

    这里比较偏远,训练场上的声音很难传过来,所以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崔蓉蓉躺在被窝里,听着屋内舍友或高或低的呼噜声,凝神内视,进入了自己的纯黑空间。

    在空间内,某个方向的角落里,静静漂浮着一点红芒,红芒前端有一截丝状的魂力在轻轻飘动,那是魂蛊与她之间的联系。

    魂蛊术,可凝成魂力蛊虫植入敌方魂海,进行痛苦折磨,或窥探受术者记忆。

    崔蓉蓉对于劳佶的记忆没有兴趣,所以选择了前者。

    万籁俱寂的深夜,某个角落的房间里响起了惨嚎。

    外面很快亮起灯火,有人匆匆跑过,似乎请了军医前去看病。

    人影晃过,崔蓉蓉拉起身上的被子,操控片刻魂蛊之后便开始进行魂力修炼。

    可能是营地太大,距离较远,所以她需要花费更多的魂力来操控魂蛊,折磨的效果也很差劲许多。

    不过她有足够的耐心,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她就出手,先让大家都认为他得了怪异的疯病,偏偏又查不出病症,待得众人习以为常之后,再加大力度

    这样怎么都查不到她身上,也不会无缘无故拖累旁人。

    楚元宸被带到林将军麾下虎骁军的营地,获得了最好的伤药和妥帖的关照,在修养几天后,他慢慢开始接受正规兵的训练了。

    周围是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人,想到自己和崔蓉蓉分别之前产生的小摩擦,楚元宸始终处于一种烦躁、焦虑的状态。

    仔细想想,从去年仲秋时节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和崔蓉蓉、雪浓几乎天天待在一起,从棠城到泽城,再从永安城一路越过危险丛生的西境深林,中途还路过了伏麟部落

    半年的时间,除了崔蓉蓉留下殿后的那次他昏睡过去了,就没有在清醒状态下分离过这么长

    的时间。

    偏偏他现在很清醒,只能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也不知道她那里怎么样了

    楚元宸不希望自己整日沉浸在胡思乱想的状态,只能把所有的郁闷全都发泄在了训练上面。

    第一个十天过去,方大主动问他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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