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渗出鲜血来,因为戴着面具,谢与卿看不清他神色,只待到那少年彻底晕去时,宁霁才收回手来。

    谢与卿见他吐血,微微皱起了眉。

    今夜之事并没有瞒着旁人。

    几位掌门听见动静也已经过来了,见到这满院狼藉时吓了一跳。

    “这这”

    静虚真君面色煞白。

    听见声音,谢与卿坐在轮椅上回过头来。

    “静虚真君不必惊慌。”

    “不过是来了一只欲魔而已。”

    他语气淡淡。

    其余几人这才注意到空气中未曾飘散的魔气,和桌上趴着的少年。

    “这是楚师兄”

    玉清宗弟子有人惊呼。

    谢风皱起了眉,有些担忧尊上。

    宁霁却看了底下一眼,淡淡道:“他没事,只是心神受损,休息一夜便好。”

    在几位心思各异的人面前。

    宁霁眉目淡淡,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

    静虚目光自一进来便盯着他,见此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道:

    “真君无事便好。”

    他说完又不由有些愤怒:

    “那欲魔往日总上岸杀人,尤其以名门子弟居多。”

    “今日没想到那孽畜竟然敢冒犯到尊上身上。”

    他面色难堪,语气也阴冷了些。

    宁霁却注意到了静虚心虚的表情。

    这两人似乎关系并不一般。

    他眯了眯眼,心中有了些数,面上却不动声色,不接静虚的话。

    在吩咐医者替楚尽霄诊治,让人先将他带回去之后,然后才淡淡抬眸道:“已经有人去追了。”

    静虚心中一顿。

    宁霁见状却又淡淡道:

    “本尊累了。”

    静虚看了眼狼藉的院子,反应过来。

    但是此时已至深夜,城内客栈都已安排满了。他有些为难,又不敢让剑尊继续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时,谢与卿忽然开口。

    “我的院子便在隔壁,正好还空出一间房。若是剑尊不介意,可在在下住所将就一夜。”

    他忽然开口,谁都没有想到。

    宁霁转眸望向谢与卿。

    便见他神色温和,容雅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来。

    几人都静了下来,有些诧异谢与卿会开口。

    在众人印象中,这两人好似从未曾见过。

    他们不知道剑尊宁霁与孤月楼楼主是怎么认识的。

    谢楼主竟然回出口邀请剑尊。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

    宁霁在指尖顿了顿,微微颔首:“劳烦。”

    不过好在这个问题是解决了。

    静虚松了口气,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垂眸掌心已被汗打湿。

    这一夜过的并不安稳。

    在宁霁与谢与卿离开之后,静虚连忙回过神来,指挥弟子打扫别苑。

    海城中灯火未熄,远远望着一片通明。

    “房间已经收拾好,就在隔壁。”

    “剑尊若有事,可以以这个唤我。”

    宁霁抬起头来,便见谢与卿递过来一个铃铛。

    正是孤月楼独属的。

    他目光微顿,与那人目光相对,只好接过。

    “楼主。”

    在宁霁离开之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

    谢与卿回过头去,便见是吴罡回来了。

    他空手而归,谢与卿并不意外。

    “楼主,是属下无能。”

    他跪地愧疚道。

    谢与卿却看了眼对面,摇了摇头:

    “那欲魔狡诈的很。”

    “再来,他身上有联通归墟的空间秘法,普通人需得在海底合适的时间才能进入,但是欲魔却可正常来去。”

    “想抓他,不只是修为可以办到。”

    吴罡没想到他会忽然开口,怔愣了一下。

    谢与卿叹了口气:“回去休息吧,这次的事情不简单。”

    吴罡只好收回目光。

    夜中已经安静了下来。

    宁霁回到房间后,终于眉梢松了些。

    他一进门喉头腥甜便再也克制不住,闷哼了声。

    之前与欲魔交手时,火毒便已经扩散。

    他在外时,手背上青筋浮起,不得不收紧手强行忍耐。

    一轮烧灼之痛已经过去,宁霁面色冷漠。

    一直到夜里,才指尖顿了顿,闭上眼。

    宁霁压制火毒的时候没有注意到。

    房间里多了一丝别的气息,看见他吐血,呼吸紧了一下。

    孔翎附身在门窗上,心中想着受伤的楚尽霄,又看向宁霁,有些纠结。

    楚尽霄再次醒来是在第二天。

    他只是在临走前被欲魔抽了灵气,并无大碍。因此喂了灵丹之后,休息一天便没事。

    一直躺着头有些疼。

    他按了按额角,慢慢坐起身来。

    看到了铜镜中自己脖子上的掐痕。

    有人慢慢推开门来。

    昨晚的记忆回笼,楚尽霄转过头去,看到面前拿着药的师弟时,忍着嗓音嘶哑开口:“师尊呢”

    他面色苍白。

    照顾他的师弟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楚师兄你醒了啊。”

    楚尽霄点了点头。

    “师尊呢”

    他垂眸坚持着又问了一遍。

    师弟见他一醒来就直问剑尊。

    虽诧异了一下,但还是道:“你放心,剑尊没事。”

    “有事的是你。”

    他顿了顿,又关心道:“你被欲魔偷袭,已经昏睡一夜了。”

    “醒来之后可有感到不适”

    楚尽霄皱了皱眉,只觉的嗓子哑的厉害。

    但在得知师尊无事,没有被他冒犯之时,还是松了口气。

    那欲魔控制着他的身体,引诱的一幕一直在睡梦中反复。

    每一次,楚尽霄都担心自己万劫不复。

    他死死握着手。

    此刻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如何。

    毕竟,差一点差一点就无可挽回了。

    师弟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见他面色难看,不由有些疑惑。

    “楚师兄”

    他出声又叫了声,接着道:

    “你不用想那么多,一切都有尊上在呢。”

    “你受伤之后,尊上临走前特意留言说,若是你身体不适,便可放弃这次大比。”

    他将剑尊的话又说了一遍,本以为都如此了,即便和谢师兄有赌约在,楚师兄也会放弃。

    谁知道楚师兄听完之后,却摇头:

    “我要参加。”

    那师弟怔愣。

    楚尽霄抬眼:“不必取消,我没事。”

    想到那只差点伤害到师尊的欲魔。

    楚尽霄心中一紧,眸光中暗色一闪而逝。

    他一定要杀了他。

    将暗意掩在心底,在喝了药之后,见楚师兄想要自己单独呆会儿。

    师弟便要离开了。

    不过,在临走前,楚尽霄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问:“你可知师尊现今人在何处”

    那弟子道:

    “应当是在闲风阁。”

    “昨夜打斗别苑毁了,尊上好似如今与谢楼主暂住在一起。”

    他说完有些疑惑。

    “怎么了吗,楚师兄”

    楚尽霄摇了摇头。

    没有再说话。

    那弟子只好道:“楚师兄,你好好休息。”

    “后日归墟便要开启了,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他这话时,有些小心的看了楚师兄一眼,没有告诉他,昨夜谢风师兄的话。

    谢风师兄对于尊上弟子的位置十分在意。

    若是楚师兄在这次大比中输了他叹了口气。

    而楚尽霄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无法为师尊做什么,反倒一次次被人利用,伤害师尊。

    楚尽霄垂下眼,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瞳一瞬间,变成了竖瞳。

    他心中对欲魔充满杀意。

    而被众人想着的欲魔,此时却已经逃入了归墟之中。

    他被逼退之后,又面又被吴罡追踪。

    幸好躲进归墟才逃过一劫。

    归墟深海一片虚无。

    欲魔看了四周一眼,刚松了口气,却忽然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

    海水四涌起。

    面前多了一片黑色的阴影。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欲魔面色一变,连忙行礼。

    “魔尊。”

    那片黑影散去,竟是一个身着红白袈裟,墨发披散的青年。

    他手中锋刃还在滴血,显然是刚杀完人。

    楼危宴从迷雾中现出身来。

    “九州那些名门弟子们都已经到了”

    他低声问。

    附在楚尽霄身上嚣张无比的欲魔此刻却十分严肃。

    “我们已与静虚商量好,明日便启动阵法。”

    听到静虚名字,楼危宴嗤笑一声,抬起头来。

    “果真是伪君子。”

    “这出狗咬狗还真是好看。”

    欲魔不敢多说。

    见楼危宴对此不屑一顾。

    只好说起别的:“尊上,我今日找到天情之体了。”

    “之前族内一直在找天情之体,始终毫无所获。”

    “没想到竟在一个小小的玉清宗弟子身上。”

    欲魔也没想到他俯身的楚尽霄有意外之喜,便连忙禀告。

    他小心翼翼看着楼危宴的神色道:“只要能与天情之体灵修,尊上您的功力便能更进一层”

    他语气试探。

    楼危宴却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长发披散着,袈裟如血,却笑道:“你觉得本尊会靠双修来提升修为”

    那人声音淡淡,却叫欲魔打了个寒颤,低头道:

    “是属下失言,尊上勿怪。”

    楼危宴本是冷淡看他。

    却忽然注意到欲魔身上的剑伤,眉梢顿了顿,忽然问。

    “你身上的剑气从何而来”

    他不屑于靠双修提升修为,但是却对剑与强者感兴趣。

    不过他在魔域闭关多年不出,若不是这次归墟祭祀之事,也不会轻易出来。

    倒真是不知如今修真界的剑修如何。

    此刻见欲魔身上剑气,不似这些日子杀的那些人那般软弱,反倒是来了些兴趣。

    “是谁伤了你”

    这位魔尊一向喜怒无常。

    欲魔猜不透他心思,只好如实道:“剑尊宁霁。”

    “宁霁”

    楼危宴把玩着念珠。

    欲魔见他疑惑,又解释了句:“便是那位斩杀火麒麟之人。”

    说起别的楼危宴不知道,但斩杀火麒麟他却清楚。

    以元婴后期修为斩杀半步化神的火麒麟,其实力胆量,可见一般。

    “原来是他么。”

    他点了点头,低头若有所思。

    欲魔知道每次每当魔尊如此想着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事情。

    他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却见在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念珠上时,楼危宴皱眉道:“听说倒是位万年难见的剑道宗师,本尊想要会会他。”

    听见这话,欲魔微微抬起头来。

    “尊上,那计划”

    楼危宴面上神色淡了下来,转过头去道:“照常进行。”

    “既然那些人敢来,便让他们都做了这归墟龙宫的祭品。”

    魔族在此处布置已久。

    便是为了上古祖龙的传承。

    楼危宴生来自负,这话也说的傲然无比。

    结界外海浪翻涌。

    他交代完事情之后,转身又消失在了黑雾中。

    欲魔不知为何,想到他方才说起宁霁名字时的神情,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阵法。

    欲魔眸光深了些,转身消失在了海底。

    宁霁第二日早起时,便见谢与卿在门外等他。

    “吴罡出去买了些早点,宁霁剑尊可要一起用膳”

    他低声道。

    谢与卿一直是一身蓝衣。

    银发在清晨看起来温柔许多。

    但是宁霁知道剧情,却清楚这人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

    看似温热,实则疏离。

    他眸光顿了顿。

    便见一旁的桌上摆满了小食。

    谢与卿目光静静看着他。

    宁霁皱了皱眉,还是道:“多谢。”

    谢与卿这才笑了起来。

    吴罡在放下东西之后便退下了。大堂中只剩下宁霁与谢与卿两人。

    宁霁拿起牙箸,谢与卿也不多说。

    宁霁一向不喜欢多话,好在谢与卿习性竟也与他相似几分。

    此时倒免去了许多麻烦。

    一直到东西撤下之后,宁霁望向外面。

    谢与卿才抬眸开口:“剑尊昨日似乎是有话没有说。”

    他是突然一问。

    宁霁也不意外。

    昨日他没有接静虚的话,确实是有些隐瞒。

    “谢楼主想要知道什么”

    他抬眸问。

    谢与卿注意到,许是昨夜劳累,他今日唇色苍白了些许,无端有几分叫人心头一跳的脆弱。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谢与卿眉梢一顿,迅速赶出了这种心思。

    他极会伪装,两人方才交锋。

    宁霁竟没看出来什么。

    只听他再抬起头时,坦然道:“剑尊不信任虚演派。”

    “或者说,不信任静虚真君。”

    作为此次的东道主,几乎没有人会去怀疑他。

    但是谢与卿却还是这样猜测了。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宁霁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他的话。

    他确实怀疑静虚。

    此次九州大比,因为原本没有主角受参加,所以在剧情中只是寥寥几笔带过。

    宁霁也没有多想。

    但是昨日来了东海之后,看到静虚的时候,宁霁却没来由感到一阵怪异。

    而且昨夜欲魔的事情,更是蹊跷。

    此次大比是悬赏欲魔。

    他们刚到东海,那只欲魔众目睽睽之下便敢上岸。

    若不是胆大包天,便是有恃无恐。

    而仗着谁的恃便值得推敲了。

    他放下杯子,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

    谢与卿知道自己猜测已对。

    他指尖顿了顿:“此次大比,九州年轻一代的精英都来了。”

    “若当真是出了什么事。”

    那便是灭顶之灾。

    两人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过此时还尚且未曾有证据。不对劲也只是宁霁的感觉而已。

    所以他并未说什么。

    不过还有一事。

    不论这次的大比究竟会不会出事,宁霁这几日都应该维持住修为。

    他昨夜与欲魔交手,之后便又火毒发作。

    长此以往,终究不是法子。

    “在下有一事请求谢楼主。”

    他声音淡淡此时开口。

    倒是出乎谢与卿意料之外。

    不过,他看了眼宁霁今日略显苍白的唇色,却像是想到了什么。

    “剑尊的火毒又复发了。”

    宁霁皱了皱眉,没有否认。

    一炷香时间后,谢与卿收了手。

    他眉梢微顿,罕见的皱起了眉。

    “剑尊的火毒竟已这么严重了”

    他原本见宁霁昨夜出剑无事,还以为这火毒是可压制的。

    但是却没想到,一经探脉才知火毒已入肺腑,侵蚀身体。

    几乎已经药石无医。

    更令人面色难看的是,他体内还有另一种残毒。

    应当是之前在中了麒麟火毒之后,又被人下的。

    谢与卿忍不住抬头看向宁霁。

    却见他神色淡淡,好似对这结果已经知晓。

    “这毒我已寻多人,但都无解。”

    “只要谢楼主有办法,无论多大的代价。”

    “宁某都可以付。”

    房间中静静的,窗外阴雨连绵。

    打湿了院外海棠。

    宁霁这句话落下,谢与卿沉思了下,忽然问:“若我没有记错,剑尊之前在云州拍卖会的时候拿回去过冰心柳。”

    “却是压制火毒的一味良药。”

    “不错。”

    寒风下,宁霁鬼面看不出神色。

    他转眸看着窗外,想了想道:“这火毒并不难解。”

    “可本尊却解了多年,始终毫无成效。”

    “谢楼主可知为何”

    这句话落下,天边忽然一道闪电掠过,细雨更大了些。

    谢与卿手中一顿。

    他精奇门八卦,推演天命,自是知道宁霁的意思。

    在那人收回手,要持剑离开之后。

    谢与卿忽然道:“若是剑尊信任在下。”

    “此间事了,谢某可为剑尊卜上一卦。”

    宁霁脚步顿了顿。

    “什么代价”

    测天命。

    自是得付出代价才行。

    无论是向天,还是谢与卿。

    轮椅声轻轻转动,白发轻散。

    谢与卿回过头来,目光深了些,垂眸道:“什么时候剑尊愿将谢某当成朋友。”

    “便可来找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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